裴璟没回头,他眼神紧紧盯着梁嗣音,不愿放过一丝一毫,那模样仿佛要把她容颜刻进脑海。
他回应身后人说道:“杏园宴在那边,你来此处找殿下作甚?”
谢淮之明显一噎,笑道:“倒是在下唐突,不知殿下与将军有约,搅了二位的兴致。”
裴璟当即命令道:“退下。”
谢淮之听了这话,踌躇不决,他攥紧了衣袖正准备告退时,就听见梁嗣音淡淡开口:“裴将军好大的威风,本宫还在就如此命令他人,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吗?”
她眼神极为平静,静得不像话,落在裴璟心上,如刚开刃的刀割了一下又一下。
裴璟手背爆起的青筋微微一松,双臂像被打击到似的,颓然垂落,他回:“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梁嗣音别过脸,不看他,“谢淮之与本宫到底如何,轮不到裴将军指手画脚。”
就像在裴府时,失忆的梁嗣音从来没有话语权,也未曾有人把她的话放在心里,除了朝夕相处的蒲欢外。
裴璟高高在上,连一点点温存都不肯施舍给她,而现今梁嗣音又凭什么去可怜他。
曾经是裴璟救过她一命,那又怎样,一把火早就还回去了,说两不相欠太难,他欠梁嗣音的终究是还不完。
闻言,裴璟恍然清醒,收回视线不敢与其对视,颤着音低声说道:“是臣……僭越了。”
是啊。
她现今是皇城的长公主殿下,受万人敬仰,尊荣华贵。并非困在裴璟四角院落,来路不明的外室。
见局势紧张,谢淮之适时打破沉默,道:“在下还是今日才知晓,殿下与将军相熟,实在冒昧。”
“相熟?”梁嗣音绕过裴璟,给出了答案,“谢淮之你记好了,本宫与裴将军不熟。”
谢淮之应了句:“是。”
梁嗣音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谢淮之面前,回眸瞥了眼男人略显孤寂的背影,漫不经心道:“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说完,她没留余地离开了,谢淮之也慢步跟上去,剩下裴璟独自呆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无关紧要之人……”
这句话真是熟悉,如果没记错他曾经也对梁嗣音说过,之前不觉得有多难受,裴璟终于体会到为何那天,她宁愿拖着受伤的脚不停往前走,也不愿搭理他分毫。
可现下裴璟听了,只觉得心口发堵,堵得人喘不过气,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身上,想挣扎却越来越深,到头来撕扯的厉害。
一阵翻涌。
裴璟踉跄转身,本意想要追上去,可脑海里又浮现出她的话语:“谢淮之与本宫到底如何,轮不到裴将军指手画脚。”
他什么都不是。
竟然连个站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
梁嗣音坐上回宫的轿撵,见谢淮之一路跟着,她纤纤玉手撩开帘子:“谢淮之,本宫对你没什么心思。”
言外之意,知难而退。
男人见长公主拒绝,脸色如旧没有难堪的样子,他道:“淮之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来日方长,以后的事谁都不知道会怎样。”
半晌,梁嗣音放下帘子,提醒道:“本宫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若不是看在蒲欢的面子上,她断然不会与眼前人纠缠这么久,况且梁嗣音话已挑明,接下来谢淮之要是再有什么举动,那就是他的事了。
可惜,谢淮之靠着蒲欢,在梁嗣音这儿终归是有一层滤镜,她再怎么样也不会为难他,最多冷言几句。
劝其知难而退罢了。
男人目送着轿撵走远后,他腰才慢慢直起来,自顾自低喃道:“殿下送来的护膝,淮之很喜欢,除此之外人也很喜欢……”
*
长庆殿,小太监弯腰迈着小碎步走来,扑通跪地。
“奴才叩见陛下。”
梁易萧抵着额头,心不在焉道:“怀玉长公主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小太监抬起头:“回禀陛下,那探花郎谢淮之跟殿下见了一面,看起来相处不错。”
耳闻,梁易萧挑眉:“探花郎谢淮之……有听到说什么了吗?”
小太监如实回答道:“奴才不敢惊动殿下,离得太远,就听见一句话。”
梁易萧眼神示意:“说。”
“那探花郎谢淮之对殿下一往情深。”小太监攥着袖子,顶着脊背上的威压继续说道,“大庭广众说……说心悦殿下。”
“当真?”梁易萧追问,“长公主可有说什么?”
小太监支支吾吾道:“未曾……”
“下去吧。”梁易萧有点不耐地摆手,继而开始不紧不慢摩挲着下巴思索。
本来前些日子,他就或多或少知道长姐挑了几对男人护膝,往宫外送去,送给的人正是谢淮之。
起初,梁易萧没觉得有问题,现今想来,谢淮之当众表明心意,长姐也未曾有明显拒绝的意思。
想来是两情相悦……
那为何长姐在听要招驸马时,又不同他说,或是许久不见与自己生疏了?
左思右想,梁易萧从一堆书卷里翻来覆去,重新看过他曾调查关于谢淮之的内容。
家世清白,人也不错,地位是有些低……除此之外并无不妥之处。
看来他得去玉堂殿亲自走一趟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长姐有归宿是好事,但梁易萧越想,不知怎么心里越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