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来过……
那他应当看见了帕子,为何没收走,莫不是存有什么误会?
想到此,白玉长睫轻颤,她捏着鼻子屏气敛息,仰起脖颈将药喝下。
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或欢喜,或愧疚。
或是枯苗望雨,盼来了甘霖。
他心里总归挂念她,药喝着也没想象中苦了。
白玉养病期间,裴璟不在府邸,她闲来无事绣起了香囊,挨过多少针扎数不清,好在辛苦没白费,女红比先前好了甚多。
白玉打心底不喜女红,太过繁琐,时辰久了手指发酸厉害,眼睛跟着疲累。
每每犯困不免要遭罪。
夜里睡不着时,她便在帐内点一根红烛,拿出白帕细细对比,左瞧右瞧比不过,就开始暗暗较起劲来。
好像有人曾经嘱咐过她,不能低头,事事都要高人一等,要做就做最好的。
说话的应是对她重要之人。
然而白玉始终记不起是谁,她往记忆深处找寻,反而惹了一阵头痛,很是苦恼。
在老先生药方调理下,白玉身子骨肉眼可见好了,病气消散许多,人瞧着粉面含春,添了几分灵动。
木窗轻撑,美人穿了袭素衫,乌发披散至腰身,肌肤衬着愈发娇嫩温香,她坐在镜前妆发,笑眼盈盈。
蒲欢打趣:“姑娘,我怎么听说将军还有好些个时辰才回府,你这时候上妆不嫌太早了吗?”
白玉脸一红,推嚷着:“蒲欢,你再这样拿我取笑,便罚你少吃一块糕点。”
算算日子,又是小半个月未见。她闲着都快把院里楚雀认识个遍,若它们听得懂人话,恐耳朵早磨出茧子了罢。
临近裴璟生辰,她身边没什么贵重之物,养病间隙听闻清涯寺平安符最是灵验,左思右想还是缝制在香囊内送给裴璟稳妥些。
便生出了出府的心思。
梧桐叶又落了几许,她孑然一身坐在四角院落石阶前,等着将军归来消息,忘却了光阴。
白玉只知晓将军回来时,她双腿有些发僵,听不得使唤,实在滑稽。
裴璟目不斜视,步履不停,走得飞快,仿佛要把身后人全数甩去才肯罢休。
白玉跟着裴璟自然吃力些,眼睁睁见人影离得远了,她咬着牙加快脚步。
距离也没缩短分毫。
还是时酒不经意一瞥,才发觉不远处的白玉,人瞧着喘息未定,发饰流苏却是异常端庄,纹丝不动。
“将军,白姑娘在后面。”时酒看男人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不死心嘀咕道,“我听说人找了好多次,想着有什么急事,还是听听吧。”
裴璟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双指微微摩挲,回身看她:“何事?”
白玉没料到眼前人此举,她急急整理着衣衫,抬眼又垂眸,生怕乱了分寸。
男人视线中含了几分探究,明晃晃落在美人双颊,蓦然浮起两团娇红。
白玉垂着脑袋,自是不敢与之相对,她轻言细语道:“之前身子病着没能谢过将军探望,实属罪过。这是我亲手做的小糕点,还请将军笑纳。”
说完,白玉将食盒双手呈着往前递,手臂弯曲有些发颤。
与其说食盒太重,不如是紧张过头,毕竟她也不知裴璟是否会收下这份心意。
“举手之劳。”
裴璟寂然不动,他未拿走食盒,语气不愠不火:“没事我便回去了。”
“将军,我……”白玉不想放弃,争取的话如鲠在喉,临头来硬生生咽了下去。
感情中她太过谨小慎微,怎会违逆对方意愿,很多事只能独自受着。
看两人僵持在原地。
“嗯……白姑娘有所不知。”时酒挠头说着措辞,“将军他不爱吃甜食,能否给在下尝尝。”
白玉清楚侍卫是来解围的,她点头应了句好,待手上重量徒然一轻,心莫名跟着揪动。
空落落的。
“这绣帕还给将军,桃花很漂亮。”她鼓足胆量抬头凝视着,想从裴璟眸底窥出个所以然,可惜一无所获。
桃花掠过那双寒潭似的眼,掀不起一丝波澜,忽而沉入其中,深不见底。
无甚喜怒哀乐,像是麻木了。
他轻描淡写一瞥:“我留着没用,喜欢就拿着。”
没用,就是不重要吗?
所以真的是场误会。
白玉听到回答一愣,压在心里多时的石头倏忽落地,她嘴角不自觉弯起,喃喃自语:“没用就好,就好。”
可以安心了。
“谢过将军。”
短暂喜悦后,白玉想起此来的另一件要事,她小心翼翼开口:“将军,听说清涯寺很灵,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说来,白玉自从到了将军府,她未曾见过外面是怎样光景,所及之处皆是大大小小的院落,旁的没了。
“可以。”裴璟锦衣笔挺的流云松了稍许,“三日后,我同你一道去。”
白玉回神,男人已不见身影,屋内烛火缓缓点燃,隔着纸窗,光微弱照进她眼底,水波粼粼。
同你一道去……
这段话白玉恨不得刻入脑海,让她能白日想夜里梦,无休无止才好。
清涯寺处于城外,依山傍水,地势多少有些崎岖,山林小路交错盘根,隐秘十足。
寺前马蹄停——
车中人俯身拨开门帘,腕处似雪如玉,而后稳稳搭入丫鬟手间。
“姑娘当心脚下。”
女子一袭素衣,戴斗笠薄纱遮面,发间束根细绸,宛若未曾出世的仙人,清雅绝尘。
“蒲欢,将军呢?”白玉单手撩起薄纱,凝瞩不转,“怎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