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萧起身,走向她:“长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梁嗣音退了半步,一字一句质问:“当真是为了臣好吗,难道不是陛下的一己私欲吗?”
将她永远困在这皇城牢笼中,不得离开皇帝半步视线。
“不是……”梁易萧摇头试图否定她的话,“我只是太久没和长姐待在一起,不想分开罢了。”
儿时孤苦无依,被太后压迫的痛苦需要余生来弥补。
说着,他伸手扯住梁嗣音袖袍一角,似儿时撒娇那般轻晃着:“你懂我的对吗,我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亲人了,除了长姐。”
与亲人分别是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痛苦,也无法接受唯一的长姐离自己远去,不想再次成为孤家寡人。
“陛下是一国之君。”梁嗣音不着痕迹抽回衣袍,“切莫拘泥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亲情,要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
一旦为了某个人或者事心软,便是对方钳制于手的把柄。
梁易萧手一空,他缓缓垂下:“长姐要去北幽和亲吗?”
“去与不去不是臣能决定的。”梁嗣音语气停顿,“而要看这世道,是否需要臣站出来。”
没等梁易萧搭话,她福身行礼:“一会儿还要送淑兰长公主出城,臣先行告退,下去换身行头。”
话说到了头,结果便随遇而安吧。
梁嗣音回了玉堂殿,瞥见高洪奄奄一息缩在角落,她突然觉得有些倦了。
红杏身后跟着一众宫女,个个低头端着盘子,上面放了珠钗首饰和衣衫。
“殿下,选一套吧。”
梁嗣音意料之中选了中间颜色最艳的红,她抬手又随意选了几个饰品,缓缓开口:“就这样吧。”
“是。”红杏转头吩咐道,“其余的殿下不喜欢,先拿走,留着的通通端到桌上。”
有宫女识眼色离开宫殿,而红杏也找了几个机灵手巧的给梁嗣音梳妆打扮。
梁嗣音静静坐在铜镜前,注视着另一个自己,美人明艳如玉珠,眉眼盈盈秋水,姿态万千,将珠钗上宝石都比得黯然失色。
铜镜靠着窗,后面是竹林,有风吹过簌簌响,一缕缕光落进来勾勒着身影,仿佛将整个人照得更加夺目,移不开眼。
而就在此等场景下,梁嗣音却不自觉失了神……
若是先前的梁嗣音,还被叫做白玉时,她遇到此等事会如何?
会妥协嫁给谢淮之吗?
答案是不会,谢淮之从来不会喜欢白玉,他喜欢的不过是长公主这个身份罢了。
谁都可以,只要是长公主。
眨眼间,就到了相送梁安如和亲的时辰,她提着裙摆跟在梁易萧身后,踏上了高高的城楼。
目送和亲的队伍远去。
如果不出意外,这辈子梁安如都没办法再回到云国了,梁嗣音知道她不会委屈求全,甘心被摆布。
大抵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她离开人世的消息。
梁嗣音佩服梁安如的选择,同时也开始审视曾经的自己。如若当时她没有被掉包顶替,真的去了北幽和亲……
恐怕不会像梁安如一样赴死,而是想要努力活下去。毕竟,她从小到大的唯一念头就是活着,熬下去才会有翻盘的希望。
这两种选择没有对错,无非是看人罢了……
她站在城楼上低睨着送亲队伍,为首的便是裴璟——
男人一身玄袍高坐马上,青丝微微扬起,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他单手拉着僵绳,有条不紊向前骑着马。
余光里却是城楼上挥之不去的那抹明艳身影,可望而不可及。他眼睁睁看着彼此间距离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男人手腕处的疤痕肉眼可见又深了几分,他知道要去送和亲路上来回时间长,怕耽误了梁嗣音医治,就提前灌满了好几个小药瓶,希望够用。
梁嗣音收回视线,转而看到了谢淮之一双桃花眼正盯着自己,含笑不说话。
等梁易萧走了,他才慢慢走近,极为有分寸地行礼:“臣见过殿下。”
梁嗣音颔首,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本宫已经跟皇上提了毁掉婚约的要求。”
谢淮之身影不可察觉一晃,他维持着脸上笑意:“殿下说的话,臣仔细想了很久。”
梁嗣音问:“想出了什么?”
“确实是臣唐突了。”谢淮之喉结轻滚,头更低了些,“望殿下对臣先前的不妥之处恕罪。”
“都过去了。”梁嗣音叹口气,“以后就往前看吧,说到底是本宫在此事上优柔寡断了些,给了你一点不存在的念想,实在有愧。”
谢淮之没料到往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也会对自己表达歉意,他道:“殿下没错,是臣得寸进尺了。”
“回去吧,以后好好在朝堂为陛下效力,不要枉费本宫对你的期待。”也不会愧对于蒲欢。
“是,臣知道了,定不会辜负殿下所托。”谢淮之心中清楚,明里暗里长公主对自己的帮衬,少走了许多弯路。
见谢淮之眼神释然,梁嗣音不由莞尔一笑:“踏实点,人太迫切想往上爬,反而最后会摔得很惨。”
她一语点出谢淮之的处境。
可也就是这么一笑,谢淮之眼神再度呆愣,他心跳加快,凭空多了份莫名的感觉。
*
不知过了多久,裴璟终于将梁安如护送到达目的地,开始返程。
一路上因为吃了老先生给他的药丸,才不至于身子骨那般虚弱,能勉强让人看不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