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同婢女谈笑的和蔼老人在看到沈榭时脸色骤变,冷冷的看着他,“昭国公怎的深夜在此?”
沈榭恭敬的答:“陛下召见,正准备回天玄司,却不想在此遇到娘娘凤驾,惊扰了太后娘娘,臣罪该万死。”
“昭国公可真得陛下看重啊。”太后眼中的厌恶十分明显,“既然知道自己有罪,那就在此跪上两个时辰吧,瞧着马上也要下雨了,正好让指挥使好好清醒清醒,自己这一身荣誉,是怎么得来的。”
流空本来想为沈榭开脱几句,沈榭率先开口,“臣领旨,谢娘娘宽佑。”
“哼,走。”
没走几步,太后和身边嬷嬷的对话全然落在沈榭耳中。
“娘娘莫要生气,当心着自个儿的身体。”
“哀家没有生气,哀家只是在怨自己当初眼瞎,竟将阿陵托付此人,哀家悔啊。”
“……”
太后亲下懿旨,沈榭是必定要在此跪足两个时辰的。
说来也巧,沈榭跪的这个位置,正好面朝西方。
沈榭自嘲的勾了勾唇,跪着的身躯挺直了些。
流空瞧着他这模样,心里有些难受,问道:“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沈榭没回他这话,而是吩咐他去办其他事,“我方才在紫宸殿看到了使团遇刺的奏折,覃勇上书说是兵部张郎中与刺客里应外合,但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你回去让人再去查一查,重点要弄清楚张郎中是不是真的死了。”
“是。”
“还有,”沈榭神色凝重,“使团这几日会住在皇家驿站,看看能不能安插几个人进内院,另外,让周济琛天亮后来一趟天玄司。”
“属下知道了,那公子……”流空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您就一个人在这先跪着。”
“……滚。”
流空才离开不久,天上就开始下起了雨。
暮春的雨水已不似之前那般寒凉,可却带了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沈榭直挺挺的跪在雨中,任由雨水打在脸上,抬眼望向看不到头的天边,呢喃道:“是你在怪我吗?”
“也对,你本来就该怪我。”
沈榭的背挺得笔直,背影看起来却显得十分落寞。
雨落乱人心,难诉心中意。
*
黎明初晓 ,使团已行至黎安城外五里处,狄鹤安看到昨日派遣出去的人驾着两辆马车回来时,他激动的差点没从马上掉下去。
终于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这双腿就要费了。
之前虽也学过骑射,但他终究是文官,且不常骑马,乍然间一骑,实在伤人。
木清辞和木翎泽也下了马车,木翎泽向狄鹤安和何永林道了个谢,一转头,发现木清辞正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座楼台看。
木翎泽的视线也跟着她移了过去。
这座楼台地处开阔平坦之处,看起来有些年限了,约有五丈高,左边靠山,右边临水。
因昨夜下过雨,今日早晨雾比较大,从这个位置望去,楼台顶部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好似这楼台不是从地面拔地而起,而是从云端垂直而下。
狄鹤安见他二人对这楼台感兴趣,出声同他们解释道:“二位殿下不知,这楼台在南靖十分有名,世人称它‘问心台’。”
第5章 问心台你见过上位者锦衣玉食花团锦簇……
“问心台?”木翎泽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对这楼台的名字有些感兴趣,“为何会叫此名?”
狄鹤安的目光也落在问心台上,回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心下也有些感慨。
“此台本叫瞭望台,先帝在世时所建,原是觉得此处依山傍水,是一个观景的好地方,建成后才发现,在高台之上,前可一眼俯瞰黎安之盛景,后能遥望数里来时路,一时之间,此台名声大噪,在南靖国内迅速传开,故而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能登台观景。”
狄鹤安:“此台建成的第二年,崔学士从清河来黎安参加科举考试,他登上此台后,在上方站了约莫半个时辰才下来,友人问他为何待那么久,崔学士只说了一句话,‘我在上面问心,一问为何要来黎安,二问进入黎安之后想要的是什么,三问能否守住初心。’”
前方是繁华的帝都,后面是来时的蜿蜒道路,从各地不远万里奔赴黎安的人数不胜数,谁没有做过一脚入青云的美梦。
后凡是入黎安的举子或者来此谋生的人,都会登上这瞭望台,问一问自己的心。
因此这瞭望台,也就渐渐被人称作“问心台”。
黎安是南靖政权集中之地,那里波谲云诡,富贵迷人眼,又有几人能做到坚守初心,不忘来时路。
木翎泽听完后笑着点点头,“还挺有意思的,皇妹可想上去看看?”
木清辞亦笑看着他,“皇兄若想去,我自然是愿意奉陪的。”
“好,”木翎泽回头看狄鹤安,“那就有劳狄大人带路了。”
狄鹤安笑着应下,“两位殿下请。”
行至台下,木清辞仰头看去,整整八十一道阶梯,脚步踏上去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数年前阿娘牵着她的手登上此台的情景。
“娘从不以世间女子的规范来约束你,只盼你日后能过得随心安乐,但此次回黎安,你许是就要留在这了,黎安不比在军中,这里规矩繁多,阴谋算计更是数不胜数,娘以前教你为人坦荡,但往后娘不在你身边,你切记要保全自己。”
彼时她才六岁,对娘亲这话尚未能够全然理解,只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今日阿娘带你来此,就是想跟你说,你见过上位者锦衣玉食花团锦簇,也见过底层人衣不避寒食不饱腹,希望你日后遇事有自己的决断,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世人,勿要捧高踩低,随意欺辱他人。以后虽然有外祖母护着你,但难免会遇到一些阴暗手段,你要学会自保,但娘也不希望你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