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忙着抹头发、拧衣袍,忽然间,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唬得人一跳,似要将这小小的院子撕裂一般。然后白光尽头走出一个人影,默然跨进门槛,站到她身边。
越棠瞪着他,“你真是姗姗来迟啊。都不知道为本王妃遮风挡雨吗?要你跟着何用。”
第52章 掉马
“轰隆隆——”
沉闷的鼓点过后,一记惊天动地的雷声如爆破一般,仿佛在对她的话表示抗议。
越棠下意识攥住双成的胳膊,趔趄着后退了两步。赵铭恩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压住嘴角,劝了一句:“王妃没有做过亏心事,不用怕天雷降世,受到惩罚。”
难得听他说笑,越棠纳罕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淋了雨,绀青的外袍几乎染成了墨色,前胸尚可,后背的衣料紧贴肌理,勾勒出躯干宽阔坚实的形状,脸上倒已经擦干了,唯独余下鼻尖一颗水珠,将落未落,扣人心弦。
越棠本想叱他几句,盯了他两眼,话便忘了。
“你怎么来了?”她回头望向院子,泛泛地问,“长公主与阿兄似乎有许多话想和你说。”
有时候赵铭恩实在无法理解,她算计他的时候很精明,该精明的时候,为何总是少根筋。昨夜才遇刺,今日就敢撇开人满地撒欢,忧患意识趋近于无。
“王妃离席,不就是想让殿下与周大人单独谈话吗。”
说起这个,越棠就不晃神了,“我觉得阿兄变了,又熏衣服又养颜,难道是为了见我吗?肯定是为了长公主......哎呀呀,
你说长公主会接受阿兄吗?”
赵铭恩无奈地说:“我不识周大人,更无法揣测公主的心,如何能知道二人将来的发展。”
“猜一猜又不会怎么样。”越棠没有因为他泼冷水而扫兴,继续畅想起来,“阿兄不是轻率的人,若非经过深思熟虑,他不会去招惹长公主。如今他既然主动破冰,一定是思虑周翔、有把握有分寸的,不会轻易放弃,我看好他。”
赵铭恩本不欲理会这些事,但她盲目乐观的模样实在刺眼,斟酌片刻,还是没忍心她继续做梦。
“令昌长公主驸马的来历,王妃了解过吗?”
越棠点头道:“我知道,穆家是北翟八柱国之一,从前先帝北伐,多亏了穆家暗中襄助,所以穆家归朝后得封庆国公。”
“既然如此,王妃应该知道长公主的婚事很难由她或驸马左右,至于周大人的心意,就更无足轻重了。”
“穆氏归朝,都是二十来年前的事了,再高的功勋,也没有生生世世趴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道理吧。”此情此景,越棠说话完全没顾忌,“于长公主而言,先帝是皇父,如今陛下是皇兄,百年之后就成了皇姑,地位水涨船高,穆家却再没有哪位子侄为官做宰。只要天子为长公主撑腰,此消彼长,这桩婚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吗?长公主也不该被当初的形势困住一生。”
她鲜少谈及朝堂,或许是谨慎,或许是不关心,今日听到她这一篇话,赵铭恩有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无力感。
他望向她说:“这种话,王妃在人前还是慎言吧。”
“自然不会到处去嚷嚷,我是嫌命长吗。”她伸展了一下胳膊,使粘连的衣料变得平整些,一边嘀咕,“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好,长公主和驸马貌不合、神更不合,这算什么嘛。”
“好与不好,并不由外人评判,难道长公主亲口对王妃诉说过委屈吗?”
其实赵铭恩不觉得她说得有什么错,可她百无禁忌的语气,就是让他很想反驳她的话。谁料她听了竟然不恼,还笑了笑,那笑容里颇有暧昧的味道,“这倒也是,长公主只要愿意,便可以拥有颇多内宠,驸马形同虚设,未必不能体验另一种乐趣。”
赵铭恩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王妃所求,也是这样的乐趣吗?”
她所求?如此宏大的命题,越棠倒未曾认真考虑过。她从前追着赵铭恩下手,也是兴之所至,并没有什么细致的规划。周家是书香门庭,她从小循规蹈矩惯了,若能选,一定选安安稳稳地嫁人过日子,可惜睿王薨得突然,都没来得及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机会。至于长公主那样花红柳绿的生活,她很能理解,但目下看自己,似乎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她所求什么呢,不过眼前的畅快罢了。
越棠愣了片刻神,才意识到自己犯不上同他说这些话,横他一眼,表示嗤之以鼻,“你是本王妃什么人啊,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于是天就这么聊死了,他踱开两步,识相地拉开距离。
越棠埋头看,衣裙半干不干,夏日淋一场雨虽不冷,可衣衫内里沾在身上,终归捂得难受。
双成探脑袋向外观望,好半天,懊丧地放弃了,“若能借一件干爽的袍子也好啊,怎么这庵堂一个人也没有呢。”
越棠借着衣裙掩饰,悄摸蹬开了脚上的云履,随口应道:“或许是出门修行,也被大雨困住了吧。”
“要不然......”双成挤了挤眼,压声说,“暂且将这位赵郎君请出去,咱们关上门,王妃将身上的罩衣脱下来,好歹晾一晾。”
往门外看,配殿出檐并不阔绰,雨疾风骤,躲在檐下根本于事无补。越棠踌躇着没松口,那边赵铭恩已经察觉到了眼风来去,立时会意,无情无绪地点了点头。
“大雨滂沱,王妃关上门吧,我在外等候。”话音未落,便提袍跨过门槛,还顺手将殿门给带上了。
“我说让你出去了吗......”隔着一道门,赵铭恩听见她一句嘟囔。大约是转身往殿堂深处料理衣裳,后面的话便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