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太子没拦她,结果段郁却不肯走,反而上前一步,无所畏惧地对上太子的视线。
“殿下所为,臣能理解,却不认同。”边说,边牵过越棠的手紧紧握住,骄横将下巴一扬,“王妃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供殿下争夺的物件,殿下若也喜欢她,就该问她的意思,光明正大地争取她的心意,而不是仗势欺人,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话已是大大的犯上了,越棠心中惶急,用力去扯他的手,“别说了,我们走吧。”
太子的视线蜻蜓点水般,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一点。段郁的话他没往心里去,只是玩味着那句“上不得台面”。一板一眼的储君生涯,走到如今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他表示很遗憾,“段将军此言差矣,孤这么做,正是因为知道王妃的心意。许久之前,王妃就表露过对孤的倾心了,将军不知道吗?”
越棠恼了,忿然唤了声殿下,不敢相信他会当着旁人的面说这种话。太子调过视线,抬手朝门口一指,一本正经地问她:“不是吗?王妃扪心自问,推开这扇门前,王妃心中难道没有一丝怀疑,没有料到房中等待王妃的人其实是孤吗?”
“是我蠢,没有识破殿下的把戏。”
他淡淡说不,“此处是静怡园,原是庄宗皇帝为养母颐养天年所建,后来太妃薨逝,便作行宫使用。王妃从东宫门而入,头顶藻井金龙衔珠,檐上覆琉璃瓦,王妃当时便有所察觉,知道是孤在等你,可王妃仍旧来了,不是吗?”
“殿下慎言!”句句诛心,段郁终于不想忍了,一声怒喝打断了太子的话,“王妃何辜?殿下不要欺人太甚。”
太子漠然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些许的事实,段将军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吗?若是知道王妃曾在孤身上花的心思,对孤的所作所为,段将军恐怕要吐血了。”
美好的女郎自然受欢迎,有情敌很正常,但情敌如此不上道,尤其想到自己还曾为他拼过命,段郁深悔自己一片赤诚之心不如去喂狗。小样儿,他怒得红了眼,老子在边
关砍人头的时候,你小子嘴上还没长毛呢。
军营里磨砺出的血性通常被他藏得很好,但男人有了心上人,那就是叫人失去理智的软肋。刹那的功夫,段郁的拳头便抡了起来,直挺挺地往太子脸上砸过去。
册勋五转的少年将军,身手那不是盖的,一拳下去又狠又准,太子重重地偏过脑袋,紧接着舌尖就尝到血腥气。他抬手拭了拭唇角,鲜血顺着指尖渗下来,他垂眸看了一眼,冷冷地说:“段郁,孤就让你这一拳。”
段郁气笑了,咧着嘴撸袖口,“殿下是要与臣认真较量?”
这当口,越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叫着试图把两人拉开,“都住手!”言语上呛两句还好说,真见了血,伤及储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挤进两人中间,拼命给段郁使眼色,“将军,快给殿下请罪。”
然而气头上的人,不能指望他动脑子,段郁的怒火一滞,眼中有惊痛,“王妃说什么?让我请罪?”
越棠简直快急哭了,还企图安抚他,却听太子在身后说不必了。
“孤说了,让段将军这一拳,不治他大不敬之罪。”他冲段郁一挑眉毛,“还要打吗?”
段郁又被他拱得火起,越棠费力地格挡住他的身躯,连声说不打了不打了。回身瞧一眼太子的伤,伤口触目惊心,赤红的绛纱袍上胸前血迹星星点点,越棠脑袋发蒙,这瞒的过去吗?一旦回宫,传扬到皇帝耳朵里,得是多大的祸事啊!
她手足无措,胡乱掏出一块手巾摁在太子唇边,带着哭腔求他:“殿下回銮吧,赶紧让医官瞧瞧伤。”
她眼里滚着大颗的泪珠,茫然的样子看得人心头发紧,太子微微叹了口气,说罢了。
越棠松了口气,连拖带拽地哄着段郁却行至门边,总算迈出了门槛,却听身后太子的声音追出来,“孤不会放手的。”段郁眉毛一拧,越棠只当没听见,不许他回头。
游山玩水的兴致自然是没有了,走出静怡园,便调转方向,打道回府。越棠行在前,段郁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都没言声,或许是一样的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打哪儿说起吧。
转头再看山中秋色,心绪凄迷,原本鲜艳的红叶都不活泛了,迎风呵腰,如泣如诉。
到山门前分别时,段郁终于唤住她,越棠示意他不必多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与将军不如都先缓一缓,有什么话,待日后冷静下来再说吧。”车帘一落,马车便笃笃地上路了。
越棠上了车只管发呆,双成觑她的脸色,知道情形不太妙,便也不去问,只小声提议:“王妃,回程还得大半个时辰呢,不如左近先吃些东西,吃饱了,脑子才能想事儿。”
越棠迟迟哦了声,如梦方醒一般,忽然说:“先不逗留了,快些回城,我要回去见爹爹与阿娘。”
越棠不知道旁人是如何做儿女的,反正她与阿兄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做派。不愿家人担心是一桩,有时候也是犯懒,若事情本身已然很困扰了,再从头到尾细细说一遍,想想就心累,索性埋在肚子里算了,她就是这种怕麻烦的性格。可如今这么怕麻烦的人,偏偏惹上了最麻烦的情债,她不得不和家里人知会一声。同时也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心,究竟愿不愿意去招惹那长达一生的麻烦。
到周宅时阿娘正午睡,爹爹捋着胡子迎出来,慈爱的脸上没有一丝愁绪,“回来也不先打声招呼,中晌的赤明香甚好,早知便给你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