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说:“我阿兄主意大,不像我,我乐意听爹爹与阿娘的话,他却不。早前我在家时,来替阿兄说和亲事的人海了去了,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可阿兄说什么也不答应,还买通了内史局专给人合八字的内官,任凭媒人拿他与哪家小娘子的八字去,合出来都是相冲,时而小凶,时而大凶。次数多了,渐渐便无人上门了。”
至于爷娘,总不能硬逼着儿子成婚入洞房,“我阿娘想得开,说等一等也没什么,阿兄才二十出头,又不是活到三十岁就要死了,他爱拖就拖着吧,倒是我爹常念叨。”
长公主听罢静默了片刻,似乎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半晌方笑道:“周给事挺有个性的。”
“是有个性,”越棠忍不住在背后嘲讽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行犯禁之事,怎么不算是有个性呢。”
正说着,眼梢瞥见双成在抱厦外探脑袋,越棠知道定是赵铭恩那头有消息了。她朝长公主歉然一笑,还没等开口,长公主便贴心道:“你去忙吧,我的要紧话都说完了。”
越棠想左右要往前头去,便邀长公主一起,“我身边一位侍女病了,正好郎中来瞧,我去问问情形。阿姐随我一道去正殿坐坐吧,头前我得了幅好画,两万两银子呢,说是东坡的《枯木图》真迹,阿姐一会儿替我掌掌眼,看看我是不是叫人坑骗了。”
第21章 身份含入V公告
长公主在正殿吃茶,边上陪侍的是平望。要说长公主与睿王一母同胞,都是先帝惠妃所出,可巧平望在禁内时伺候的便是惠妃,与长公主便也算旧相识。
长公主仍拿她当母妃的女使,说话很客气而随意。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本宫都出降五年了。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身边许多事都变了,所以每回见着你,更觉亲切。”
平望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五年里,惠妃与睿王相继离世,都是长公主至亲之人,哪能不惆怅呢。
平望垂下眼说:“奴婢一向最敬服公主,公主豁达开朗,生命里从没有愁云惨淡的时候。您这份心胸,放眼朝野也鲜有士大夫能赶上。”
长公主一愣,旋即朗笑,“看来你们王妃人前哭哭啼啼就是做个样子,实则也不愁苦,若不然,怎能把你这端稳的丫头,都带得油嘴滑舌起来?好姑娘,不枉费我疼她。”
长公主看似放达,其实帝王家的人,谁没有颗玲珑心。平望两句话就叫她看出了睿王府家风松快,上下都自得其乐。
平望有些慌神,“殿下,王妃她不是......”
“别说啦,我都懂,你们王妃不容易。”长公主摇摇头,推己及人,不由感慨,“我命好,出生在天底下最贵重的人家,家里上下三代独我是女郎,要星星不给月亮地长大。可就算如此,好些事上还不是身不由己,没法真正随心所欲,更不要说你们王妃了......她处境尴尬,不上不下地摆在这个位置上,只好挣足贤名,叫外人怜惜她,日子反倒轻松。”
长公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平望错愕一瞬,蓦然想起些旧事,从前一知半解,如今回望,倒隐约明白了首尾。五六年前长公主议婚,过程并不愉快,好几回与太妃娘娘乃至陛下都起了争执。争执的内容平望不清楚,但看结局,长公主应当是败下阵来,直至出降都没解开心结,负气下嫁驸马,太妃宫里拨给她陪嫁的宫人却一个没要,全数被留在禁中。平望暗想,若非如此,如今她该在公主府当差,也轮不着在睿王府里管事了。
至于长公主是求何不得,只看她出降后的情形,多半是驸马的人选并非长公主的意中人吧!
不过贵人们的辛秘,不该她置喙。平望始终带着平和的笑,正要调开话头,忽听西次间传来喁喁人声。
因殿上寂静,那声音虽零碎不成篇,但分明能听出是王妃在说话,且语调颇有不满。
平望处变不惊,向长公主告了声罪,欲去给王妃提个醒,却被长公主拦了下来。
“不必去,我镇日闲来无事,回府也是吃茶赏花,在这儿做客还新鲜呢。别催你们王妃,她心里头要紧的人病了,非得问明白了才好,要悬着心来陪我,我也不得趣儿。”说罢还比了个手势,示意平望别出声,自己饶有兴致留意起次间的动静。
平望无奈,只盼那马奴别又在王妃跟前犯浑,否则叫长公主听见一二,总是不妥。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很快地,那边声响不仅没消停,还急促起来,听意思,是王妃要去太医局请医官,病患却不让。
“......你是想怎样,是想残废吗?睿王府不养闲人,你要是残废......撵你去皇陵陪姓郭的,你俩互相折磨吧......”
这么精彩?长公主听那生龙活虎的声口,高高扬起眉毛,心想棠棠怎么说也是个谨慎的人,明知自己在正殿,仍压不住脾气,足见是关心则乱啊。
边想着,边抚着挽在臂弯的披帛,不经意对平望道:“我府上有位女医官,姓陆,医术十分了得,人也和善,对谁都是一样的医者心。这会儿还早,我遣人回府请她过来,立时就能替王妃分忧,也不必上太医局折腾了。”
按说病的是王妃身边的侍女,若有女医官来瞧病,再合适不过。可平望初听却一怔,那点不自在,结结实实都被长公主瞧在眼中,长公主立时心中有谱,直呼妙哉,笑意愈深。
“嗳,不对。”她不为难平望,“我记岔了,陆医官今日须得去太医署授课,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回头你问问王妃,若需要,本宫明日遣她过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