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你别闹了,快扶我起来!”
赵铭恩呆住了,他唬着脸吓她,她不害怕,反倒朝他怀里滚,这是什么路数?他对自己的威势产生了怀疑,不甘心地问:“王妃不怕奴吗?”
“快别废话了,脏脏脏死了......”她还在他腿上扭动,争取不让自己一根头发丝儿沾带在地衣上。
赵铭恩终于搞明白了,金尊玉贵的睿王妃没吃过苦,对她而言,来自男人的未知恐惧,还不如一张脏地衣更有杀伤力。真正的无知无畏啊,对这样的人,假模假式的威吓不顶任何作用,必须动真格。
动真格......
赵铭恩没有动真格的经验,可心头薄怒被鼓噪之下,燃得炽烈,燃出了一抹四处乱撞、气势汹汹的烦躁,煽动、指引着他动真格。那是种不受控的本能,很陌生,渐渐蚕食理智,赵铭恩忙向后撤,放弃了教训她的念头,握住她肩头从怀里挖出来,扶到一旁坐好。
越棠还在纠结她的头发丝儿,以及衣料不曾罩住的脖颈与锁骨。多半是心理作用,可肩颈处的肌肤上已然跃动着针刺般的异痒,手指头抚了抚也不见好转,反倒愈演愈烈,挠心挠肺。
越棠委屈极了,恨声说:“都怪你,都怪你!赵铭恩你这个不识好歹的马奴,你害死我了......”
说着说着就语带呜咽,一颗晶莹的泪珠“啪嗒”坠在他手边。赵铭恩瞥她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王妃静下心来,别拿手碰,很快就感觉不到了。原本无甚异样,王妃再抓下去,反倒会抓破油皮,留下痕迹。”
越棠悻悻放开手,还是不痛快,总之就是怪他。不想再看到这张脸,挣扎着扶茶案撑起身子,趿上蒲履,踮着右脚挪腾一步。
“回府回府,看我之后怎么收拾你。”
可还没站稳,又被拽了回去,身后的人环住她腰一扯一转,将她放在茶案上,然后揣起她的右足,行云流水地顺着足踝处推拿起来。
“早干嘛去了。”越棠余恨未平,吸着鼻子埋怨,“你若打从一开始就听话,我用得着受罪吗?赵铭恩,本王妃发现和你说话总是很别扭,你是不反抗一下就不痛快吗,这是什么毛病?还治得好吗?要是治不好你尽早说,我赶紧把你扔出府去,省得放在身边烦心。”
她的讽刺挖苦,赵铭恩已经可以选择性地听不见。他闭着眼,沉浸在先贤的推拿智慧中,低声念诵着经络口诀,像在安抚她,其实是在安抚自己。
他的手法还是那么好,越棠很快放松下来,恼恨的情绪烟消云散,“话说回来,本王妃觉得,你还是有些进步的。”她欣赏着他臣服的姿态,“想当初你才来府上,一个眼神就将本王妃吓得不轻,现在多少知道收敛了,生气也不上脸,自己往肚子里咽。”
回望她驯马奴的历程,虽然进展缓慢,但不是全无收获。所以越棠有信心,只要继续努力,总有他温驯服从的那一天,到时候......
嗯,到时候要如何呢?想到驯狗成功的那一日,越棠竟然有些失落。驯完了狗,那狗对她而言还有吸引力吗,是不是就该重寻一只新狗,再次出发,踏上充满刺激挑战的新征程?
至于旧狗,旧狗就拴在后苑,怀旧的时候去逗一逗就好了。
越棠愉快地想入非非,剖析自己的心态。她忽然想到长公主,有那么一瞬,她与长公主心意相通了。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赵铭恩松开她的足踝,“可以了,王妃觉得如何?”
越棠缓缓扭动右足,冲他赞许一笑,“很好,很舒服。”因坐在茶案上,她高出赵铭恩一头,居高临下的视觉效果,加上通体舒畅的轻松,让她有腾云驾雾的飘飘然之感。不假思索地,她微微抬起腿,那只才刚在他手中的焕发生机的右足,轻轻在他肩头点了下。
“好奴才,今日府里有庄子上新供的郁金龙眼酿,回去赏你两盅。”说完从茶案上跃下,整理衣袂,扶了扶珠钗,蹁跹扬长而去。
赵铭恩站在原地,表情僵硬,半晌垂下眸,视线落在被她足尖拂过的肩头。
他应该嫌恶地拍两下才对,可适才她做完这无理的动作,他的下意识反应居然是——
“王妃这两日骨骼挫伤,不宜饮酒,待日后奴为王妃治疗完,再解酒禁。”
好在忍住了,没说出口。
赵铭恩牵唇苦笑,提袍迈步,跟上她的身影。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
越棠回到王府,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襦裙出来用午膳,等满头青丝晾到半干,正好上榻歇午觉,再醒来时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双成有眼力见,捱延到这会儿,见她回复了活力,方才打听先前酒楼中的情形。越棠正想同人聊聊应接不暇的怪诞事,便没含糊,喁喁地向双成一倾而尽。
双成听得满头困惑,千言万语化为一声长长感叹,“王娘子与阿郎、王娘子与二皇子、阿郎与长公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越棠说可不是嘛,“兴庆宫的事暂且不去说,我可以确认,阿兄与长公主之间一定有什么——我很少见到阿兄心虚的时候,但今日我同他提起长公主,他遮掩得再好,还是露了怯,他们过去一定有渊源。”
越棠笑得意味深长,“两个人还都假装不认识对方,越是如此,越是惹人遐思啊。”
双成完全不怀疑她的判断,顺着想下去,恍然大悟般拍桌道:“阿郎这么多年不愿意议亲,难不成,是因为公主殿下?”
越棠琢磨:“阿兄延兴五年入仕,那年长公主十八岁,尚未出降,若他们二人打从那时候起有情,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