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愣了一瞬,“你要不告而别?”这简直比她料想的还要过分百倍,她忍不住愤懑,还有些说不明白的委屈,“赵铭恩,你对得起我吗?”
心中有一簇火,但一抬眼对上他的双眸,那深潭暗涌,似乎有无边无际的难言之隐,沉重愈山河。
她一大篇叱责的话语,顿时皆窒在了嗓子眼里,化作浓重的酸楚,“你这样做......不对。”
赵铭恩似乎也被她的情绪带累了,难得没有说重话,“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对王妃不利,还请王妃相信这一点。”如此许诺,听上去很空洞,但这的确是他最真诚的心声。
越棠却摇头,“信任是相互的,你不告诉我真相,还不告而别,说明你不信我,又怎么能指望我相信你?”
不知为何,这煌煌的、脆烈的夏日忽然变得粘稠起来。赵铭恩还想同她说道理,“王妃......”一开口,声音涩然得不可思议,令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无话可说,收拾了一下心情,只剩一个念头,“请王妃不要在此逗留了,尽快回府去吧。”
越棠气急反笑,嗤他不自量力,“赵铭恩,你如今是自顾不暇,本王妃还有许多账要同你算呢,多操心你自己吧。”话音未落,她忽然展臂,一手攀上他的领缘,攥紧后轻轻往前一拽。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纵然两人身形力量相去甚远,赵铭恩仍被她带得向前倾身,视野里一时填满了她的脸。他心跳骤急,“王妃!”一晃神,连反抗都忘了,直到她手上又一拽,距离近得不能再近了,他才想来要挣脱,忙去拂她的手,不及碰上,又觉不妥,只好抓住她的袖口试图扯开,“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
她哼笑,“好好说?本王妃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现在来不及了。”
这时候,赵铭恩看清了她眼里丝丝缕缕的愤怒、轻蔑和戏谑,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是被她骗了,那些惘然的愁绪都是她装的。
不由气笑了,什么信不信任,什么不告而别,她哪在乎那些,装得也真是像!年轻尊贵的女郎,怎么满脑子都是把男人勾上手呢,就算这男人不是旁人,是他自己,身在局中滋味复杂,但不妨碍他对她的出格分外恼火。
于是发了狠,手上稍用劲,轻松钳住她的手腕扒拉下来,扣在坐榻上,一边沉着脸警告她:“别乱动!”可她不听劝,扬起另一只手又要施展她的蛮横,他毫不留情,捉住她胳膊顺势一扭,反剪到身后,这下她上半身都被制住了,别扭得像截麻花。
从小娇养的女郎,没受过皮肉之苦,这点程度足够她咬着牙倒吸气,抵抗不过,只能嚷起来,“嗳,疼疼......疼啊!赵铭恩你放开我!”
他语气冷硬,“放开你,好让你继续胡闹?”可一低头,见她眼泛泪花,那神采飞扬的眸子愈发潋滟,叫人没法直视。
赵铭恩面色不改,手上却下意识松开了。
“王妃,听奴一句劝。”他深深吐纳了一口,重拾从前的称呼,“适可而止吧,早些回王府去。奴先前的话不是玩笑,确实有人盯您的梢,回去后记得清扫门庭,拿出您的手段来,别让心怀叵测之人得逞了。”
话说到这儿,赵铭恩认为自己算是仁至义尽,她适才不尊重的表现他也能包涵,今日一别,马奴与王妃之间的种种全当一场戏,就随风而去吧。日后等他重回东宫,背地里对睿王府多加照看,也算不负王叔临终前的嘱托了。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女郎顽劣的程度,将将松手后撤的当口,她竟引腰跟上来,纤长的脖颈一探,便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下颔有温软的一片蹭过,很轻盈的分量,却那样惊人,本能地一颤,竟忘记躲闪。
“赵铭恩。”耳畔还有柔婉的声线,呵气如兰,“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你好手段。”
像是一张弓渐渐拉满,紧绷到极处,不敢轻举妄动。赵铭恩闻言骇然不已,却也不由放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到什么,木然说:“王妃,您不能这样颠倒黑白。”
她满不在意,“扑哧”一声笑。赵铭恩心中升起一片茫然,他曾在穷寇的刀戟下伺机而动,在崇山峻岭间窥探一线生机,那样的境地,都未曾动摇过他的心志,眼下却思绪迟迟,几乎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
他感到她轻细的气息游弋,从耳畔顺着下颔慢慢往中间靠......娇声的轻叱,盛满了嚣张的意趣,“我便是颠倒黑白,你奈我何?”低语间双唇翕动,若有似无地触及他的唇峰。
胸腔里涌起一股陌生的冲动,生平头一遭,惊悚得令他震动。刹那间理智重回魂魄,简直是手脚并用地后退,仓皇逃离窗边那张可怖的坐榻。他立在地心匀气,脸上的惊怒全被狼狈淹没了,“你......周......”
语不成篇,也无奈,生来好教养的太子殿下不会骂人,念及王叔的性命之托不敢骂人。心中煎熬,唇间也似烙下印记一般火烧火燎,气急了,最后只催逼出一句毫无力道的控诉。
“你太过分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捋了捋头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笑得眉眼弯弯,“周?周什么呀,赵铭恩,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她抚了下裙裾,似乎要起身走向他。赵铭恩领教过她的肆无忌惮,而他顾忌太多,至多做做恐吓的表面文章,如此一来,注定是他必败的对垒。他节节后退,“王妃如此行事,若被有心之人窥探,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