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黎因轻声道,“你人在这里就够了,吃一口我的生日蛋糕吧。”
闵珂将那块雪白的蛋糕含进嘴里,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觉得蛋糕不是很甜。
黎因没有让闵珂整理屋子,只是让对方去洗个澡。在闵珂洗澡的过程中,他迅速地将客厅的狼藉恢复原样,等闵珂从浴室出来,黎因才坐在沙发上,冲对方招手。
他把客厅的灯关了,只亮着沙发处的落地灯,昏暗的光线,可以让他“没办法”发现闵珂泛红的眼皮。
闵珂挨着黎因落座,顺势拉着抱枕搂在怀里,脸颊靠在上方,挤压出圆润弧度,昏暗的室内光下,他侧过脸,眼里只有黎因:“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黎因牵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沐浴过后的闵珂,指腹依然冰凉。
闵珂没有解释,只道:“阿荼罗,生日快乐,我以后会补上这份礼物。”
黎因捏了捏他的指腹:“好。”
而如今,在黎因说出那句‘你不是买了吗,那双鞋?’以后,闵珂站在那处,脸上没了表情,好像思绪空了一瞬,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似乎隔着千万年的死寂,又像两三秒的瞬息,闵珂抬起头来,好像很平静,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仍是那句:“对不起。”
黎因按在书上的手,指尖抽搐着缩了一下,刚才被烟头燎过的地方,受伤时还不觉得疼,此刻却痛的钻心。几乎让他当即变了脸色,再也稳不住体面,起身离开。
分手的时候,闵珂也对他说——对不起。
门在身后被狠狠摔上,黎因迅速穿过走廊。
余光里图西从柜台后起身,惊讶道:“怎么了?”
黎因没有回答,他撩开厚重的门帘,离开客栈,一直从院子走到深红色的木门,顺着蜿蜒的脚印,步出窄巷。
大雪覆盖出空旷无人的世界,黎因漫无目的地一直走,走到阳光从肩膀流逝,走到风雪再度飘摇。
一座座被雪覆盖的低矮楼房,构建出冰冷的围城,他逐渐失去方向,直到脚下打滑,重重栽进雪里。
寂静的午后,黎因坐在地上,艰难地掏出香烟,用摔得发麻微颤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打火机不在。
黎因将香烟攥在手里,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太阳穴隐隐作痛,眼眶骨又酸又涨,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过度交换的气体在冰天雪地中,化作团团白雾。
自重逢以来,黎因一直足够冷静,可闵珂的出现,像是撕开了被时光掩埋,治愈良好的伤疤。
从未想过,闵珂一句简单的道歉,竟能让他情绪失控到如此地步。
大概是刚才摔进雪里的缘故,肋骨处疼得厉害,像缠绵已久的旧疾,叫人痛苦难忍。
胸口翻涌的情绪,被尖锐的疼痛压进心底。
黎因扔掉香烟,抬手捂住脸,缓慢地调整着呼吸。指尖发冷,掌心唯一的温度,被温热的液体沁得发凉。
透过指缝,模糊的视野中,远处雪山巍然,雾气浓厚,熟悉的一幕再度浮现在视野里。
雪山陷入一片灰白的阴影下,刚才蓝得纯粹的天空,此时呈现诡异的灰白,天迅速地暗了下来,山巅的云雾似被强风搅动翻滚。
黎因盯着那片云层几秒,经过一遭,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新的暴风雪即将成型。
高山气候变化无常,暴风雪来得更是让人猝不及防。
村子里弥漫起雪的气味,风变得更急了,不知谁家的窗户未关,在急风下哐哐作响。
分明是为了避开闵珂才出来,却被现实裹挟着留在原地,似进退两难的囚徒。
黎因叹了口气,撑着酸痛的身躯起身,顺着来时的路加快脚步。
风雪刮在脸上,细细密密的疼,黎因走得急,回程的路上摔了好几次,好在雪足够厚,摔的不算疼。
只是他身上实在狼狈,到处被雪打湿,尤其是靴子进了雪,被体温化开后,冰凉刺骨。
风雪像是跟他作对般,骤然猛烈,将衣服鼓得猎猎作响,黎因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努力冷静下来,如果实在回不到客栈,敲开附近村民家中避雪也不失为好的办法。
直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黎因抓着外套的帽檐,顺着声音望去。
高大的马从雪地深处靠近,马背上的人脸颊被围巾遮住大半,但那双带着压抑怒意,以及些许后怕的眼,却那样清晰。
“你跑出来干什么?!”闵珂压着情绪,“我说过了,中午虽然出了太阳,但之后会是什么气候,就连我也不知道!你不熟悉村子路况,万一迷了路怎么办?”
“抱歉。我只是出来散心,不小心走远了些,正准备回去。”黎因的声音被风刮得喑哑,他抓住马鞍,没有靠闵珂的帮助翻身上马。
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没有丝毫破绽的黎因,干脆利落地认错,避免无意义地争吵指责。
闵珂同样没有浪费时间,现在返回安全的客栈才是最紧要的。
马迅速地跑动起来,黎因的背顺着惯性撞击在闵珂的胸膛上,对方的胳膊顺势搂了上来,用力地抱紧他的腰腹,紧得让人发疼。
这力道过了度,越了界,带着焦躁的不安,紧紧箍住了他,似乎松开手,黎因就会跟风雪一块化了似的。
洛白跑得很快,视野尽头出现客栈的灯火,有个人站在门口来回走动,是图西。
图西遥遥地看见他们,赶紧挥起手来,直到黎因下马,才喋喋不休道:“黎同学,下次不要跑出去那么久了”
黎因下了马就往旁边退了数步,离闵珂远了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