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裔在刑架上犹如一只幼兽般凄厉的哀嚎,分明水雾什么都没有做,他却如此的痛苦。那份痛苦刻骨铭心地印刻在身体上,逐渐代替了从前已经结痂的伤疤,成为了他唯一能够感知到的痛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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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时泽觉得自己得病了。而且好像不止是他一个人得病了,有一种看不见的病症正在蔓延至整个星舰,而他却不知道要在哪里求得疫苗。
第九军在生擒了反叛军的人之后,柏时泽就已经审讯过他们。可在水雾来之前,他从来没有见过梅裔那般癫狂崩溃的模样,几乎像是撕扯开人类的表皮暴露出了藏匿在其下的兽类。
柏时泽终于肯放下他的傲慢与轻视,承认联邦派来的贵族小姐的能力。她是病毒,是潘多拉,是开启人类内心的魔钥。
柏时泽对这位娇小姐升起了惧怕,与截然相反的痴恋。
而此时,水雾正在向着下一个等待她驯服的羔羊走去。
懦弱的白浔是一个好孩子,与疯癫的梅裔相比,他就显得更加听话懂事。
两日过去,水雾喂给白浔的退烧药发挥了作用,他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被俘虏的这些日子里,他唯一得到的食物便是水雾送给他的糕点,白浔已经分不清那些干巴巴得会噎死人的糕点好不好吃,长久的饥饿令他的味觉神经退化,在他的眼里,女子手中的食物比国宴还要美味。
当舱门打开,水雾再次踏入这间囚牢时,白浔正低着头,吃自己的手指。
他的身体素质和其他强悍的反叛军相比过于低劣,挨饿令他形销骨立,神经恍惚。白浔有的时候甚至开始分不清自己与食物的区别,在梦里,他将自己从手指,到大腿,一寸寸吃了个干净。
他的感官迟钝,直到女子走到他面前时,白浔才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注视到水雾的那一秒,浅褐色的眼眸瞬间绽放出漂亮的光彩,在他的眼中,水雾就代表了食物。
白浔的恐女症几乎被另一种更加迫切的生理需求压倒,他伸出手,握住了水雾的小腿。
女子今日穿着修身的长袖长裤与黑色的皮靴,整个人散发出了一种与平时的气质有些迥异的冷清感。
他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跪趴在地面上,掌心因过分用力而被皮靴上的金属划破,疼痛令白浔感知到了几分属于活着的真实感。
水雾蹲下。身,她的手心覆盖住了男子的手背,白浔的手臂生理性的战栗了一下,手指蜷紧,像是被火舌燎到一般快速得想要逃走。他还无法接受女人碰他,恐惧来自于心理,像是人类天生惧怕着蛇、昆虫或是老鼠。
水雾握紧了他的手,她的力气并不大,可分明是个成年男子的白浔却无法抵抗她。他只能够仰起头,睁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眼眸中流出清澈的眼泪。
她将男子的手翻过来,看到被他自己啃得坑坑洼洼的指甲。水雾忍不住蹙眉,声音中带着些严厉的训斥,“你不能再吃指甲了,这样下去手会被你自己啃烂的。”
女子审讯官的身份与此时略显强势的态度令白浔下意识回想起了记忆之中的女性长辈。骨子里的畏惧在身体内复苏,让他什么都做不了,不敢讽刺得对水雾说他所受的困难其实都来源于她,也不敢悲切地哭诉自己只是因为太饿才会克制不住身体的求生行为。
白浔只会用湿漉漉的畏缩的神情看着水雾,用柔弱的声音说道,“可以……可以放开我吗,血流下来了,不能浪费。”
“什么?”水雾没有听清,她低眸,容颜上还残留着一些因他不听话而升出的不悦。
男子的身体又抖了抖,他看向自己的手掌,脑袋凑过去,“我好渴,血液不能浪费了,流没了,就没有东西喝了。”
白浔饿得厉害,看着自己的血时,眼睛都在冒光。
“不能喝这种东西,白浔,坐好。”水雾命令道。
白浔的眼睫颤了颤,他半张脸几乎已经贴在了自己的手上,像是肮脏的吸血鬼。他的大脑操纵着他探出舌。尖,去舔舐那仅有的甘霖,可对女子的恐惧与不知何时因食物而驯养出的服从却令男子将脸颊从掌心中缓慢地抬了起来。
他像是一只乖顺的大狗般坐在原地,在喉咙中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主人的指使。
水雾让柏时泽取来了新的药物与温热的毛巾。她低下头,不嫌弃脏的认真帮男子的手消了毒,仔细上过药,又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了白浔脸上的血迹。
整个过程,白浔都安静的一动没有动,只有瞳眸在眼眶之中乱转,不敢直视水雾,又总会在不经意间撞上她的身影。
“很饿吗,我让柏时泽带了温热的粥,是养胃的。”水雾轻轻摸了摸男子柔软的亚麻色短发,像是在揉一只可怜的小狗,而她的眼眸里也含着同样的柔情。
白浔的耳根发红,有一瞬间,他差点便将脑袋顶过去,主动蹭着女子的手心。
女子手中端着白瓷碗,勺子递到他干枯的唇边。白浔吞着口水,他贪婪的视线盯住了她手中装满了粥的碗,却不敢去抢,只小心翼翼叼住了勺子,吃得急切。
粥的温度刚好,不凉也不烫,白浔莫名地掉泪,眼泪砸在粥里,又被他一起吞下去。这一刻,他几乎错觉,身前的女子慈爱又善良,能够包容他的一切过错。
可在他喝到第七口粥时,水雾的手却停顿住了。白浔茫然地抬头向她看过去,在心中渐渐升起惶恐,“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对不起,原谅我,你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