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换一个问题,”鸟面少年语气轻柔,“圣女大人,您是更怀念以前在贫民窟的日子,还是喜欢现在在白塔苦修?”
雾妮瞳孔颤抖,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儿。许久,她才低下脑袋,强忍泪水:
“我……喜欢现在的。”
“圣女生下来就要担负责任。”
“是么。”福金语气淡淡,听起来十分落寞。
他转过身,面向正挠头看内讧的海瑟薇:
“那么,海瑟薇洛兰。”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把一只装着金色液体的茶杯递给海瑟薇:
“里奇家的女儿不应逃避责任,不应让他人为你付出鲜血。”
海瑟薇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伸出手指,却在碰到茶杯把的前一瞬收回手指,仿佛被烫伤似的。
“勇敢些。”
福金敦促道:
“你引来的灾祸,不应连累他人。”
他抬眸,却对上海瑟薇决然的,饱含愤怒的紫眸。
“你想怎样?”福金有些吃惊,但还是坚持发问。
海瑟薇道:“我想知道一些信息。”
福金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我不可能告诉你全部。”
“那也够了。”海瑟薇从对方手中夺过茶杯,一饮而尽,完全无视了雾妮惊慌的神情,“你口中的‘灾祸’是什么意思?”
“既是神明,又何来灾祸一说?”
“这是主观与客观的区别。”福金平静地向前走去,“对于你的父母——尤其是对你那本就不怎么虔诚的父亲来说,自己的女儿当然比神明重要。而海瑟薇小姐……”
他回过头来:
“你自出生就蕴藏着神明的灵体,仿佛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爆炸的可能并不高,可能是99%,也可能是1%。但无论是那些想要神明现世的人,还是不想让神明现世,想要杀死神明的人,都想让您死。”
“单凭这一点,您的一生便不可能普通。而大多父母只想让儿女一生平安幸福。因此,您的降生,也可以称之为‘灾祸’。”
海瑟薇指节收紧。福金却抬起双臂,状似宣讲:
“在这一点上,您与我们是一样的。”
“教会的神职,尤其是神眷者,也无法为自己而活。我们只能如机器中的精巧的齿轮一般,为信仰奉上自己的一切。”
“我们,都没得选。”
“为什么没得选?”海瑟薇厉声反问,“我分明可以看到很多条路,很多选择。你,雾妮小姐,乃至教会的大家只要勇于反抗,不去盲从他的命令,即使成效很慢,但终有一天,可以看到希望的呀!”
“你们只是蒙起眼睛,不愿再看;捂住耳朵,不愿再听;丢掉大脑,不愿再——”
“希望?”
对方语气轻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
“哪里有希望?你看到了吗?”
“多年前,您的母亲反抗教会,甚至撞上漫天流星动员国民,声势浩大,惊动神明,可现在却葬身大海,无处可寻。”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希望,那为何为王国做出贡献的良臣总会名落身陨?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希望,那为何现在被关在这里的,是您,而并非我们?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希望,那为何我们于此对峙怒视,而不能举杯握手,壮志连心?”
“海瑟薇小姐,我堕于漆黑一片绝望多年,从不见得半分辉光自窗口照进。虚无缥缈的未来与歌声并不能带给我任何抚慰;我只认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仅仅是因为我守望多年,从未见过事情好转。”
“海瑟薇小姐,我听说您也是个不相信神明的人。那么,您应该知道,我们的神明有多么无情,多么残忍——”
“在我们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祂从不会给予信徒哪怕一瞥的注视。”他低下头,如死尸般,静静地望向海瑟薇,“您或许不知道,您最初最初的,曾经有一个民间流传的美名——”
“‘神明吻过的孩子’。”
“什么?”海瑟薇第一次听说。她记事以来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你的父母曾于神像前亲吻,不久后,你母亲便有了身孕。在那之前,歌姬常被要求洁身自好,与男子不得有半点亲密接触。在那之后,歌姬们才有了自由的恋爱权——现在这个版本,是教会改回去又革新的。”
对方似乎知道很多,但海瑟薇此刻只觉得脑袋涨涨的。不知是那药剂起了作用,还是被提及母亲,戳中痛点。
“你知道我父母在哪儿吗?”她的声音带了些央求,“我可以再喝十杯。只要你告诉我。”
少年沉默良久,才用着奇怪的腔调回应:
“……我不知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这个问题,教会之内没人能回答你。包括圣子先生。”
“为什么?”海瑟薇质疑,“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又怎么能确定,圣子也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还需要大费周章地抓捕那只人鱼去倒逼你?”福金语带不满,“海瑟薇小姐,你对父母的情感日月可鉴。但你觉得,这一点圣子会想不到?”
海瑟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头脑发晕:“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你真觉得,贵族们会无缘无故知道,大教堂地下,收敛着当年‘星光号’游轮全部遇难者的尸体?”
少年黑金色的鸟面看着海瑟薇,犹如死神降下宣判:
“一切的一切,都是圣子本人故意走漏的风声。”
“而其目的,就是钓上你这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