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森伸手,凭空凝出水流。水流潺潺,不断向中心汇聚,很快凝出一条小鱼来。莫里森托起那小鱼来到窗边,忽地一抛——
蓝色小鱼向下坠落,又在半空停住。它扇动着两边薄纱般的鱼鳍,带着莫里森留下的讯息飞向天边——
与此同时,教室内紧闭双眼的海瑟薇猛然睁眼。她于飘散的碎片中捉到了那一束温暖的记忆。记忆中的母亲轻抚着她的头发,摊开出海前收集到的有关东大陆乐理的笔记,一字一句,指给她看。
“金,石,土,革……”
海瑟薇长出一口气。眼角微红却噙着笑意,她提起钢笔,于白色的试卷上印下深蓝字符——
“丝,木,匏,竹。”
与此同时,光明结界附近,金色的光芒忽然汇作闪电,将那条试图偷渡的小鱼劈作粉末。受到反噬的莫里森眼角鳞片浮起,又很快消退下去。
不过,莫里森并未惶恐恼怒,反而转身回到桌前。他知道,在女孩成功的瞬间,他先前的一切操心,都变得毫无意义。
有着蓝色长发的人鱼泛起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微笑。阳光洒进窗户,照耀在这位陆上人鱼的身上。莫里森迎光抬头,小心翼翼地直视太阳。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在不见天日的深海中,忽然望见一颗光点,如晨星般闪耀。这光点是那般耀眼,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伸手触碰的渴望——
然而……
光点同样代表危险与未知。
莫里森收回视线,人鱼脆弱的冰蓝色眼眸早已因直视太阳过久而产生了酸痛。他并未过多在意,只是整好书本,开始思考要为自己随手捡的天才信徒通过考试,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第37章
结束了紧张刺激的期末考,海瑟薇慢悠悠地整好文具,背起书包,向考场走去。
“啊,海瑟薇。”
格蕾丝小姐从监考老师手里接过卷子,有些腼腆地朝海瑟薇笑了笑:
“最近还好吗?”
还不等海瑟薇回答,那位腼腆女士就已经垂下了眼睛,似乎在对海瑟薇讲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真好。你终于……”
终于振作起来了啊。
“我很好,老师。”海瑟薇点头回答。
格蕾丝小姐笑了。不同于先前收敛的、紧张的笑,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温和的光芒。
她扫过海瑟薇,伸手,轻轻拍了拍海瑟薇的肩膀。
“加油啊。”
“之前,我没有用全力去学习,抱歉。”
海瑟薇低下头,低声道歉。
她永远记得,声音总是轻轻柔柔,被学生议论也只会暗自伤心、努力改正的格蕾丝老师,曾破地天荒为她出过头——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格蕾丝老师大声讲话。
然而,她却辜负了老师的期待。因为教会的原因,她上音乐课时的积极性大不如前。考试时,大片大片的空白匕首如同的寒光,如隆冬的雪花,或许在不经意间刺痛早已刺痛过这位老师柔软的心房。
但现在嘛,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就等于向教会低头?
不。
音乐应该是属于大家的。
海瑟薇垂下眼睛,罗兰紫色的眸前闪过那场只在报纸书籍上见过的美丽流星雨。
如果真的有人做错,那错的一定是那位小气的神明;而非她毕生追求音乐,热爱歌唱的母亲。
如果仍旧因为“圣子是音乐天使的追随者,是神明旨意传达者,是神明威严行走于世间的移动标杆”这种肤浅的原因,就排斥音乐,抗拒唱歌,那才是真正地对自己不负责。
毕竟,她身边其实一直有着一些等待她回归,期盼她越来越好的人。比如格蕾丝老师,比如戴安娜姐姐,比如刚刚认识的苏的一家。
这些,才是她应该重视的人。
至于圣子,至于恶意,至于噩梦……这些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的厚重迷雾……反而不甚重要。
就像苏与邪神先生说的那样,那些人,只想看她跌得更惨,不是吗?
“对不起,格蕾丝老师。”
海瑟薇头颅前倾,以鞠躬的姿态真诚地重复了一遍。
那日图书馆的遭遇更让她意识到,一味地回避退让,不仅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还会让自己以后的路越来越难走——今天,他们能因为天分测试夺去她进入声乐阅览室的权利,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假若有一天,他们……
夺去她生存的权利——
让她去死呢?
这并非杞人忧天。海瑟薇甚至觉得有一部分人是这样想的。每次神学课上她度秒如年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八年前流行的一些谣言也是这个调调,可惜她在姨妈和姐姐的看护下活到今天,让部分谣言不攻自破(毕竟露西亚实打实地照顾了海瑟薇很久,但她依旧身体健康)。部分“让海瑟薇独活本身也是一种神罚”的观念倒是依旧存在。
海瑟薇起初是无所谓的,但邪神先生那天叫她“好好活着”,倒是点燃了她的一种逆反心理——
如果她活得并不辛苦,并且很幸福——
那这种“神罚”,不也不攻自破了吗?
甚至,或许从来没有什么神罚,全是教会瞎编——
只是因为上任教宗被母亲歌迷丢石子揍了所以记仇也说不定。
海瑟薇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现在意识到这些,希望不会太迟。
蓝发的老师却以手抵唇,依旧柔柔地笑着:
“为什么要和老师说对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