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等她签完字,一老一小面对面做好:“这个月工作安排你已经知道了,最关键的是,部队现在开始抓思想作风方面。管好嘴巴是第一件事,艰苦朴素是第二件事。”
他看着香栀新棉袄、新毛衫、新的确良衬衫还有牛皮鞋,板着脸传达上级精神道:“小同志务必要端正思想态度,不能被攀比的风气带歪,更不能被资本主义思想侵蚀...”
香栀抱着大茶缸听得昏昏欲睡。
熬了二十分钟,周先生总算讲完话。怎么说呢,好久没公开发言,多少有点意犹未尽,差点没收住。
该说得说了,该传达的传达了。
周先生从抽屉里掏出蜡黄色的信封递给香栀说:“闺女啊,这个是爸爸给你的补贴,你拿好啊。”
香栀接过信封掏出来看到十张大团结,大眼睛瞪得圆滚滚:“领导,刚不是还要我艰苦朴素吗?”
周先生笑呵呵地说:“你那点工资哪里够花的。你艰苦朴素,爸爸发扬风格,私下里给你一个月补贴一百元,又不多。”
这还不多呀?赶上她三个月的工资了!
周先生主要想防止的就是顾闻山的资本侵蚀。以前不知道香栀是他闺女,孩子花了顾闻山的钱买了不少东西。
顾闻山舍得,那他无话可说。
可他当父亲的也不是小气人,自然不能落在下风,只能比顾闻山付出的更多。女儿要娇养,才不会被男人的小恩小惠骗走!
香栀不明白周先生的用心良苦,看到老先生诚恳的眼神,大大方方地把补贴收下了:“那我尽量不气你噢。”
“行,有我闺女这句话我就能多活几年。”
周先生和蔼地笑着,起身端来暖壶:“喝点热乎水,你杯子都不冒烟了。”
香栀把大茶缸举过去,周先生让她放下来,放好了才倒热水。
“我现在有三十六块五的工资了,是不是跟顾闻山差不了太多?他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也想给他买点什么。”
周先生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工资跟你差不多?孩子,他比你多啊。”
“那能多到哪里去。”香栀得意地说:“我还有三项补贴呢。”
周先生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给她听:“顾闻山是团职干部,不光有基本工资,还有干部津贴、季度奖金,还有交通补助、岗位补助、差旅补助、伙食补助等等,要是没记错,他应该有二百一十八元,只会更多。”
“…足足十五块八。”
是了,可以确定那是在笑话人了。
香栀学着顾闻山的语气,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一个月工资还赶不上他的尾巴尖!爸,他就是在笑话我工资低!”
这一声“爸”喊到周先生的心坎上,他一拍桌子说:“多大的事,爸给你补贴到三百元!”
“啊...这倒不用。”香栀不是个贪财的孩子,她挠挠头说:“其实现在工资够我花了。”
周先生心想,孩子啊,你从头到脚都是顾闻山那个臭小子给你花的,你工资当然够花了啊。
还是要富养啊,下次发工资再多给点。
一老一小在值班室里聊天,香栀的小脸被火炉烤的红彤彤。
眼看着要下班,新挂钟敲响五点钟。
窗户外面飘起漫天的雪花。
“也不知道报告交上去没。”香栀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哎,结个婚好难哦。”
周先生一杯热茶差点倒自己身上,他惊愕地说:“结婚?”
香栀点头说:“是啊,结婚。顾闻山说交了报告再来找你。”
周先生气笑了:“先斩后奏哇?”
香栀说:“不是,是我催的。”
周先生更气了。
那他刚才算什么?亡羊补牢?
防了半天,贼早就偷家了!
顾闻山从平房出来,兜里揣着《结婚申请报告》往办公楼去。
刘师长年初要到京市汇报,顾闻山去晚了一步。
他不想把申请书放在桌上晾着,想亲手交给刘师长,于是这一等等了两天,刘师长才从京市回来。
石志兵正在为“学工、学农、学兵”的全国大学习做准备,这两天会有省内被选拔出来的优秀知青到部队学习一个月。
主要是接受一个月的严格军训,身临其境地体会新兵连生活。真是让人喜极而泣的活动。
石志兵忙得团团转,终于抓到同样忙得团团转的顾闻山。就这样,两个大忙人还能相互调侃。
“哟,老顾啊,你不处对象则已,处了对象一鸣惊人啊。”
石志兵正在翻阅优秀知青们的资料,进入部队的年轻同志们也需要经过审核,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进来的。
面对石志兵的调侃,顾闻山并没在意。他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最好全部队每个人都知道他和香栀俩处上对象了,谁都别想惦记他的宝贝疙瘩。
石志兵没听到顾闻山回答,抬头一看吓一跳:“你嘴巴是好不了了吗?不是我说,你是处对象还是吃对象啊?”
顾闻山笑了笑说:“情难自禁、热情似火嘛。”
石志兵扯动着唇角说:“我当然知道你们都挺热情的,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说你俩的事。不过你嘴得快点好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处了个小螳螂呢。”
小螳螂?那不是吃公螳螂的么。
顾闻山对此一笑而过,并没有往心里去。
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窗外看到刘师长的车往家属院去。
他跟石志兵打了声招呼,拿上外套和军帽就追了过去。他办公室在四楼,到楼下已经不见刘师长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