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疲倦,和身披白大褂的干练状态完全不一样。
白无水前面没人排队,但也不知道她和大厨聊些什么,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才端着一份早餐过来。
是一份简单的中式早餐,豆浆油条,还有皮蛋瘦肉粥。
虽然是简单的菜式,可那散发的气味却很纯正地道。
但这看着也不像幸村精市吃的。
幸村精市考虑到白无水一个人端不了两人份的早餐,也不想麻烦她,便道:“医生,我自己过去拿。”
白无水面无表情:“坐下。”
这没有余地的口吻令幸村精市不敢妄动,毕竟他一大早就把白医生惹得心情不好。
白无水道:“这边的早晨没你平常吃讲究,我让厨师按照你的营养需求新做一份。”
“会不会太麻烦了?”
话音一落,又惹来白无水一记白眼,“这种小事是应该的。”
她在他对面落座:“你养好身体才是要紧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少操心。”
这破小孩可真是,果然是笑脸给多了,竟敢给她玩失眠。
他这身体就是临界边缘的无底洞,药材和治疗虽然一点一点地起作用,但也只是整体保持在一个危险又微妙的平衡。
最近这段时间的用药是稳定了下来,但用量会根据每日的身体情况进行调整,一旦用药过重,身体不堪重负会产生副作用。相应地,如果身体机能与器官没有良好协调运作,也会出现恶劣的症状。
当然,倘若病发也不是无法控制,就是这家伙又得受苦了。
话说他的队友也真是,打比赛就打比赛,都是全国第一的强校了居然还让一个病人操心。
幸村精市一脸我在自我反省,“好的,医生。”
看他这么乖顺听话,白无水消气的同时又不大忍心。
抛开碰上一些难为情的事有点磨蹭之外,他其实是一位相当配合的病人了。别看每天就晚上几个小时的治疗时间,但他每天的一日三餐,以及作息和生活习惯都有很严格的管理。
他日复一日呆在医院里,和他说知心话的人也少。
恐怕最大的娱乐就是给楼上的小孩念故事和带花上楼顶晒太阳了吧。噢……还有每日例行的脑内网球模拟训练。
这人也挺倔,看着温柔优雅好脾气,但唯独网球的事,你说千道万,他都不会放弃哪怕一刻的忽视。
这般热爱的网球的人,怎么可能对队友的比赛无动于衷。
白无水一边吃早餐一边想东想西。
而对面只有一杯白开水的幸村精市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幸村精市挺擅长处理矛盾,但今天他没过自己心理的那关,所以也说不出技巧性的漂亮话,毕竟他现在还为自己把某人梦成女生感到愧疚。
白无水的吃相挺利索,一根油条沾入豆浆裹上甜香,几口就吞下。要不是粥烫,她都恨不得直接上碗倒进嘴里。
这也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幼年时的饱腹对她而言很奢侈,就算手里有食物,如果不动作快一点,都会被人抢的渣都不剩。
她被老头带回家后,虽然再也不愁吃穿,但饥饿感已经在她灵魂中植入了恐惧。何况现在跟了墨兰谦,活都干不完,哪还有时间慢悠悠吃饭。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幸村精市倒是坏心地想让白医生和他网球部的队友们一块吃个饭。都是战斗力强的人,凑一桌会不会打起来?
当然了,虽然白无水细皮嫩肉,也没长胡子,甚至喉骨也不明显,但幸村精市生活在校园里,见识过的绝大多数女生,都是可爱温柔优雅淑女的类型。
所以,即便幸村精市对白无水的性别产生了无意识的怀疑,但肉眼的‘豪迈’感受又让他否定了这一猜想。
他在心里对白无水反复表示并且肯定:医生你绝对是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帅哥。
几分钟的功夫,白无水已经吃完了,但由于粥热,她吃出了满头大汗。
她身上也没揣纸巾,餐厅的纸巾在窗口处,但她懒得去拿。本想用手随便抹两下,可眼前的美少年却递上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巾。
她顿了顿,伸手抽过来,嗅到了淡淡的清香,“……”
她抹汗的动作顿时轻柔了不少,“要给你洗干净吗?”
白无水问得挺认真,但嘴角又隐约地带上了熟悉的促狭。
看来医生的心情是恢复了,还跟他开起了玩笑,他索性也顺着说,“那就麻烦医生了。”
白无水哼笑了一声,直接把手巾抛回去,“你这道歉的诚意还差了点觉悟。”
互侃果然是缓和氛围最自然的方式。
幸村精市心情也跟着变好,上扬的眼角如清晨绽放的矢车菊。
白无水望着他眸光闪了闪,忽地问道:“你住院多久了?”
她翻阅过幸村精市的病例史,这个问题她当然知道,只是突然想了解他的心情。
幸村精市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抬眸看向她,少年的眼眸点漆如墨,似在溶溶江流中孕育而出的玉石。
幸村精市心底也跟着滑过了一道暖流,他唇畔弯起浅浅的弧度:“去年十二月份在神奈川住了一个半月,医生说治不了,然后才转到了这里。”
一住就差不多是半年,期间不仅经历了转院,还换了三次主治医生。
少年的口吻很平静,但这几个月的每一日,都是他的梦魇。
“家人和朋友来过几次?”
“在神奈川的时候几乎每周都有来看我,母亲还给我找了一位护工。但转院到东京之后,大半个月或者一个月见一次,平常主要是电话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