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亦然不大满意她这称呼,不经意间就让他矮了一头,但碍于面子,也不好多言。江映华甚是讨巧,补充道:
“几位尊长恕罪,华儿前些时日身体抱恙,礼数未能周全,今日略备薄礼,聊表歉意,望尊长海涵。晚间家宴,华儿自罚三杯,权当赔罪。”
太后在上首听着,对江映华卖乖的表现倒也算是满意,便顺势道:“这孩子被娇纵的不成样子,日后吾当严加规束,自不会让枫儿在此受半点委屈。”
如此一来,算是堵上了东海王的嘴,除了说些场面上的溢美之词,也不敢挑人的短处。正寒暄着,陛下姗姗来迟,人未至,音先到,“朕来迟了,庶务缠身,罪过罪过。”
江映华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陛下施了浓重的粉黛遮掩,丝毫看不出午后面容憔悴的模样。
一夜笙歌舞乐,觥筹交错,饶是被关久了的江映华都有些应付不来,上首的人却撑到了最后。翌日东海一行人离宫归家,江映华老老实实的相送,全了礼数。她想藉此表现一番,顺着台阶下,让陛下解了她的禁,方可图日后之事。
明眼人自瞧得出,之前疯闹的失了心智一般,眼下变得正经矜持,绝非是被陛下吐血震慑所致,定然有所图谋。难得她老实,陛下和太后都不曾揭穿,老狐狸们坐等下文,江映华心急便会自己跳出来。
又过了一日,被江映华设计磋磨一番送出广元殿的青云归来,江映华迫不及待地将其余的人遣了出去,只留她一人,问道:“如何?颜皖知去了哪儿?”
青云低声回应:“婢子昨夜得了传讯,她一路南行,陛下赠了两个随员予她,我们的人未敢近前,眼下人已然到了湖州地界,并无异样。”
江映华闻言,自是料到了陛下不会轻易放她自由,但这般消息已然很好了,“着人盯着,方便的时候就给我递个消息来。不必刻意去接近她,也不必告诉她我的安排,只护她周全就好。”
“是,属下明白。”青云拱手称是,“主子您呢,她暂无危险,您该为自己打算了。禁宫中尚有十余人手,但凭主子差遣。”
江映华闻言,眸光微乱。她不解陛下用意,此番即便她闹得如此疯癫,太后和陛下却不似寻常那般点火就着,用的手段软硬兼施,虽令她无可奈何,却不曾真的伤她。若说这么做,是为了与东海顺利联姻,那此间事成,下一步棋落在何处,她全然猜不出。
“先静默罢,我想清楚自会说与你们。”江映华颓然摆了摆手。半月来的失魂落魄,虽有演戏的成分,可八成也是真的,心碎的滋味,后劲十足。
平淡的日子过了三天,江映华留在广元殿未出,先前看押的侍卫和随侍也不曾被人撤下。江映华茫然,当真猜不透陛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第四日晨起,有内侍匆匆来报,遣江映华往承明殿见驾。
江映华闻言,心底冷哼,这是要摊牌了不成?她步履轻盈的随人入了承明殿,行礼后便垂首在旁,等着陛下道出下文。
陛下见人来了,在御座上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的打量着江映华,良久,才拿起摊在桌案上的一封书信,慢悠悠的挪到了她身前,沉声道:“华儿,先答应朕,一会儿不管听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务必冷静,不可意气用事。”
江映华闻言,眉心微蹙,这是何意?她茫然的点了点头,抬眸对上了陛下有些落寞又复杂的神色,心底没来由的多了些慌乱。
陛下的手有些发颤,将指尖的书信递给了江映华,似是颇为挣扎的说道:“罢了,你自己看罢。”
江映华诧异的接过书信,飞速的扫了一遍,捏着信纸的手很快便抖得不成样子,险些喘不过气来。她颓唐的跌退了两步,目光呆愣,眉间拧成了一个疙瘩,喃喃道:“不…不可能的,绝不可能,您骗我,您一定还在骗我,都是局,休要我信,骗子……骗子!”
她将书信撕扯的粉碎,转身便往殿外跑去。小黄门想去跟,陛下摆了摆手,“由她闹一闹,过去了就放下了。”
江映华根本不信,那书信里所言,颜皖知行至宁州,沿路遭遇山匪劫杀,连同陛下拨派的两个随侍一起殒身匪徒刀下,官兵赶到时早已回天乏术。别人不知,可她自己派了数十影卫,岂会对付不了区区山匪?她急切地去寻青云,想求一个真实的答案。
她只想知道,是陛下监守自盗的灭了颜皖知,还是另有缘由,编了瞎话让她死心?而且颜皖知好端端的,为何一直往南走,走得那么远,这人岂会如此狠心,要与她远隔千里,是今生都不肯相见了不成?
她神色仓皇地跑回了广元殿,如此失态的模样令随侍错愕。入了殿中她直奔茶桌,猛灌了半壶茶水,强稳心神的叫来了青云。青云一脸狐疑,不知她缘何满脸写着不安,也不敢贸然出言。
“颜皖知的消息,可有?四天了,我要最新的,最新的,去查。”江映华手死死扣紧桌沿,目光虚离的说着。
青云闻言,拱手便出去了。她未得到什么新的消息,但看着江映华的模样,大抵是知晓了什么关于颜皖知的不好的事情。
从归来落座的模样,一直到第二日晚间,整整两天一夜,江映华未曾挪动分毫的坐在原位苦等,不吃不睡,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青云终于回来,可探听到的消息,她却不敢与江映华直言,踌躇了半晌,都没支吾出一个字来。
江映华猛然起身,拎着她的衣襟道:“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