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胡言!”未等人说完,江映华激动的窜了起来,打断了这人的话音,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
陛下长叹一声,嗔怪道:“听是不听,不听出去!毛毛躁躁的,毫无规矩。”
江映华攥着自己的衣袖,缓解着浑身的不自在,复又坐了回去。“什么毒,臣去给您求解药,世间郎中多了,又不是只有太医署的草包……”说着说着,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华儿,朕的用意,你该明白了。朕一生未嫁,只你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日后的社稷托付,你是最令朕放心的人,”江映华抬手捂了耳朵,“臣在问您什么毒,别说这些,我从来不想要,从来不稀罕,我不听……”
陛下挪了挪身子,扯开了她的手,“事实如此,逃避无用。御医说了,朕至多也就五六年了,你若懂事,少让朕操心些,可好?”
闻言,江映华胡乱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嘴角发颤,忽而一撇嘴,两行清泪伴着鼻涕无声的滑落,模样甚是凄楚。
陛下抬手递了个帕子,“哭有何用?你长大了,改改脾气,以后没人能纵着你,倒有万万百姓眼巴巴的指望着你。”
江映华没有接那方帕子,将脸埋在宽大的衣袖间,双手抱膝缓了许久,才喃喃道:
“所以太后早就知道,都瞒着我。你们合计好了,才这般急不可耐逼我成婚,拉拢东海;才要彻底除去永王,没了后患;才要关我在禁宫,看的死死的。不去求药解毒,这些八百年以后的事倒是筹谋的仔细……”
平复了呜咽,她缓缓起身,又道:
“陛下尚可出尔反尔,那御医的说辞就是至理了?如意算盘再好,我不应也是无用。陛下得好起来,这偌大的基业,没您不成。我就是个自私的烂泥扶不上墙,担不得江山,更无缘皇嗣,这样的人做不了储君。”说罢直接甩袖朝着外间走去,头也不回。
“滚回来!”陛下在后头厉声斥道,“收起你的臭脾气,在同你说正事!”因着情绪激动,又是一阵猛烈的闷咳。
江映华怅然,下意识地转身冲了回去,抬手帮人顺着脊背,颓唐道:“您别大动肝火,华儿顺着您,让您好好的,活过百岁,气死那阴沟里的混账。若让我逮到那人,非活剐了他,再拿肉剁碎了去喂狗。”
陛下闻言,一脸诧异的睨了她一眼,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心,这个当口在胡诌些什么。
“华儿,朕不会明言立你为储,不管愿不愿意,你且帮朕分担些。日后的事晚些再定也无不可。只是,当年大哥的离世,甚至是皇考和你二哥,或都是遭了同样的奸计。
朕不立储,或能保你周全,眼下毫无头绪,也不知从何处防。命你回来时,宫中人都换过了,该是没问题的,所以莫再提离宫的事,你和枫儿留在大内。”
江映华默然地点了点头,陛下又道,“皖知的事,朕一直在查,你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且宽心等吧。朕确曾骗你一事,如今也该告诉你了。你二哥……”
“陛下,莫说下去,求您,别再提了。”江映华出言打断,二哥被废后暴毙,便是她与陛下和太后离心之始。江映华生怕陛下说出来,让她亲耳听见,二哥的死,当真是手足相残。
陛下苦笑,“他还活着。”江映华错愕不已,兀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
“当年母亲觉察他情绪难以控制,行事愈发不守常理,生了疑心,不得已才废了他。他虽活着,却疯癫痴傻,认不得人了。到底中了什么毒,至今未能查出。人就在禁中,你若想见,改日带你去。”
陛下娓娓道来,眸中满是无力的苦涩,一家两代人轮番受制于人,皆是因为皇权之争,死的死,病的病。
一时间知晓了太多的秘辛,江映华深觉头痛。她目光呆滞的坐在床头,已然失去了冷静思考的本能,半闭着眼睛,斜倚在雕花木床的栏杆上,将自己彻底放空。她不解,这些年,陛下和太后是如何撑过来的,扯着弥天大谎,暗中查证,却还是中了阴招,想想都脊背发凉。
窗外的琉璃瓦巍峨肃穆,重檐叠嶂的堂皇宫殿里,总有骄阳也照不进的阴暗。不同于战场杀伐的明晃晃的刀枪,此处才是瘆人的决斗场,杀人不见血。
恍惚许久,江映华才站起身来,不无担忧的关切道:“您可好些了?”
“无碍,你不气人,自是舒坦的。”陛下存心调侃,江映华看着她脸色好多了,便回应道:“臣应您入朝便是,不搅您安养,臣先告退了。”
她匆匆逃离了承明殿,本想解决颜皖知的烂摊子,丝毫不曾料到,见人一面,又多出了一个更大的烂摊子来。江映华手足无措,心底泛着恐惧。
若陛下所言皆是真,这一家人,凡是靠近皇位的,都被人暗害。背地的黑手,怎会隐蔽数十载不被察觉,这人究竟是谁,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京中的岁月到底不比北境。先前她还能拉着颜皖知诉苦,如今,孤零零的心里,占满了牵绊。刹那间,江映华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颜皖知被人所劫,与那幕后黑手,或也逃不脱干系。不然何人有胆量,冒着斩杀秘司的风险,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失宠朝臣?
若真如此,操盘之人已然占尽先机,江映华非但不能窥见棋局,简直是两眼一抹黑。不过若一切如江映华所料,颜皖知只要伶俐些,该当是性命无虞。她素来能屈能伸的,应该不至于傻到送了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