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华敛了笑意,垂眸将视线又落回地图上,淡淡回应:“吾不打算回去,眼下战机正逢良时,吾想带兵东征,参与收官之战。”
听罢此语,颜皖知交握的双手紧了紧,试探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旨意,您当真不从?”
江映华面色不悦,转身冷声问道:“你要拿长姐压我?你该清楚,长姐缘何命吾回去。但眼下吾已经脱离险境,明面上的主将归京,会影响下头的士气的。”
“以殿下的身份,您一道命令,安置好将士即可。既是奉旨归京,无人敢有异议。”颜皖知固执的反驳。
江映华见人执着的与自己僵持,心知若是惹恼了这些文臣,一会儿便有涛涛海浪般的大道理向自己席卷而来。即便江映华自己不曾被颜皖知说教过,但眼前人的口才如何,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简而言之,除了陛下,此人谁的颜面也不给,当堂就能怼得人哑口无言。
或许,她对江映华,一向是收敛客气的。
“罢了,容吾想想,明日给你答复。颜承旨,早些回去歇着吧。”江映华语气缓和了下来,却无奈的下了逐客令。
颜皖知见状,暗忖这人倔强固执,不可急在一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江映华给颜皖知的答复,便是第二日午后,兴致勃勃地整军备战,一番激昂言论,引得将士们再度热血沸腾。
颜皖知在旁扶额,这个姑奶奶的蛊惑人心的本事也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昨晚耍弄自己,今日游说将士,真有你的。
江映华下令,要打明日起,依照部署东进。
颜皖知正在苦思如何能阻止小祖宗入范阳之时,救兵来了。
陛下派了一队近百人的御前卫戍营侍卫,带着手谕前来。
来人未能找见外出巡视的江映华,便径直找上了颜皖知。
直到日暮时分,江映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纵马归营。
一入营内,便诧异的发觉,营中气氛诡谲,还多了好些御前的守卫。
她心下一惊,暗道不妙。
胸中已如小鹿乱撞,面色上仍然固执的端着清冷的容颜。下马入帐,只见颜皖知和副将早已等候在此,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御前的侍卫,江映华分外眼熟。她强装镇定,出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侍卫单膝跪地,抱拳一礼,“臣等奉旨,接殿下回京。”
颜皖知随即上前,给江映华递了一份帛书:“殿下,陛下手谕,您自己看罢。”
江映华冷眼扫视了这三人,伸手接过手谕,舒展开来:
“违逆君命,私决命官,尔预反乎?限七日滚回太章宫,违者国法论处,断不容情。”
眼见此令,江映华心下大惊。她把陛下惹毛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问题在于,陛下知晓了她私自屠戮州府官员的事。
江映华手里用力的捏着帛书,垂眸扫了一眼颜皖知,那人微微躬着身子,一脸紧张的神色。
再看那两个侍卫,一本正经,陛下派了几十个御前的人,这就是不走也得走,说好听了是接,说难听了就是抓人来了。
压着心中的不满与惶恐,江映华询问侍卫:“二位几时动身?”
“车马早已备好,殿下随时可以动身,陛下该当设了期限,臣等不敢耽搁,恐生闪失。”侍卫恭谨对答。
“知道了,你二人去外头候着,本王有话交待下属。”江映华负手而立,走到主帐案前,冷声吩咐。
那二人闻言便退了出去,颜皖知作势也要离开。
江映华开口拦下:“颜承旨留步,”转头对副将紧急移交了军务后,同那人说:“你去操持吧,吾有话单独知会颜承旨。”
副将也领命退了出去,帐内只剩江映华和颜皖知两个人,一时间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分外清楚。
沉默良久,江映华疲惫的坐在主位上,垂眸凝视着脚下的土地,有些落寞的问:“你既无心护我,为何不远千里跑来接我?”
颜皖知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的怔愣了须臾,可她说出口的话,却委实令人心寒:“臣只是奉命行事,陛下有旨,臣自当遵从。”
江映华突然冷笑一声,颓唐的从主位上撑着站起来,走到颜皖知身旁,堪堪将二人的视线错开:“很好,颜承旨忠心耿介,陛下一定十分欣慰。”说罢,抬脚往帐外走去,走到门边,她又怅然补充道:“吾本以为,你能懂我。”
话音方落,江映华不等人回应,便大步流星的离去,随着御前的人,踏上了返京的路途。
第29章 功败垂成
太章宫内,晚风瑟索,席卷着老树枝桠上零星残存的几片固执的枯叶。残霞湮没,幽深的夜幕渐渐笼罩,寒鸦一行,掠过碧色琉璃的瓦檐。
江镜澈孤傲的背影在烛火的昏黄光线下,被拉得颀长,飘飘忽忽的,散落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昭王到哪儿了?”
她的眸光迷离,容颜憔悴,再清冷端庄的肃穆模样,也掩盖不住那一抹忧心的神伤。
内侍近前,细微的声音传来:“下头的人午后回报,明日该到了。”
翌日清晨,江映华在一众御前侍卫的“护送”下,总算踏着七日内的小尾巴顺利抵京。
一行人直接将江映华抬往了禁宫大内,就差把人径直送进陛下的承明殿了。
八月离京,恰逢金秋时节;归来时,竟已是枯叶飘零的十月下旬了,眼见凛冬将至,禁宫中也添了几分寒冬的冷冽。
特别是这料峭冷风中,尚瞧不见朝阳的清早。
出了轿辇,早早便有宫人在旁等候。无需江映华问询,他们便将人引着往承明殿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