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说的好听,以姐妹亲情拿捏她就范,到头来还是处处提防,身边埋满了眼线。可她扪心自问,所作所为,无愧于自己的职责与身份。
“问你话呢!”陛下只当江映华犯了驴脾气,厉声斥道。
冷不丁的,江映华被吓得一抖,抿了抿唇,垂着头绝望道:“臣无言可辩,但凭陛下发落。”
殿内良久的沉默,寂静无声。半晌,陛下冷冷唤道:“来人!”
自外间进来几名内侍,垂手等候着吩咐。
“昭王罔顾国法,肆意妄为,即刻收押宗正狱,听候发落。带下去。”
陛下的语气波澜不惊,对着一众侍从吩咐道。
江映华错愕的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望向长姐,那人根本不看她。江映华的嘴唇动了动,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行清泪终不再眼眶中打转,径自滚落脸颊。
一众内侍无人敢动,昭王在他们眼中便是除却陛下以外,国朝唯一的小祖宗,一时间他们甚至期待着陛下收回成命。
“禁卫何在?”陛下见人不动,便也没同内侍废话。话音刚落,殿内涌来数名带刀护卫,直接朝着江映华前去,将人架了出去。
押送宗正狱的路上,江映华泪落如雨。国朝规矩,宗亲有罪,最后的归宿也不过就是此处。有人被圈禁数月,吓唬一通,便照样衣食无忧;有人一生困于高墙,行尸走肉;也有人,进去便是一杯鸩酒,了却残生。
“长姐还真是铁面无私。”江映华望着宗正寺的高墙,心中暗暗感叹。
她自问,距大逆不道,威慑君权足有八百里之遥,如何就得了这般惨淡的结局?一腔热血错付的痛楚,令她眼前一黑,脑子嗡鸣阵阵,迷迷糊糊的便入了羁押的牢狱。
说是牢狱,其实只是除却了骄奢陈设和玉盘珍馐的寻常宅院罢了,当然,还有把守森严的禁卫。
江映华置身此处,百思不得其解。那个曾经在山峦之巅信誓旦旦托付信任的长姐,就这般容人不得?
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愧于心。若是母亲知晓了,可会出言相劝?
起初,她心存侥幸,还盼着那人松口,放她出去。
等了几日毫无动静,江映华唯一的念想如寒夜萤火,瞬间熄灭。她开始怀疑自己,自暴自弃,颓唐而浑浑噩噩的度日,几近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有好几次,她疯疯癫癫的与禁卫讨酒喝,禁卫自是不会给。后来,她便绝食胡闹,折腾的自己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却被太医扎成了刺猬。
转眼已是十一月初,江映华被关在狱中有小十日了。
入夜太章宫,太后寝殿内,陛下与太后对坐一处,眼前是一局胜负难分的残棋。
“母亲,对华儿的安排,您意下如何?”江镜澈试探着问询。
太后手持一枚白子,扫视着残局,思量半晌,方才落下一子,淡淡回应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办吧。”
“是,那您得空可要出宫去见见华儿?”江镜澈复又落下一枚黑子,柔声问道。
“既有此安排,大局为重,吾就不添乱了。”太后的眸色晦暗,轻叹了一口气。本拎了一子要落,凝视半晌,又将棋子扔了回去,有些无奈的叹道:“人老了,思路大不如前,赢不了,不下了。”
第30章 暗度陈仓
夜幕笼罩下的宗正寺,分外静谧。月明星稀,晚风瑟瑟。
江映华折腾够了,也就不再闹,只是心绪总是压抑非常。
她暗暗下定决心,若还能有恢复自由的一日,她再不会如此傻。行事该当迂回,也不必为了朝中事舍生忘死,权当自己是皇权至尊下讨生活的一个小吏就足够了。
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干她何事?
只要陛下在位一日,她再不羁,也有命在。若有一日陛下都不能安坐至尊,那她也绝无活路。这么浅显的道理,从前怎就不懂呢?
她本就该做好一个游手好闲的小纨绔,怎就信了那人的苦情戏了呢?
哦,对了,还有她的身边人。
颜皖知本就是陛下手中的利剑,一心捍卫的皆是陛下的利益权欲。可江映华傻乎乎的,与之越走越近,心底里好感与日俱增,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情愫来,真是好糊涂。
江映华在北境杀人,用的乃是身边亲信,能被陛下觉察,只能是秘司的线报。
那日,江映华本想听颜皖知解释,只要她分辩一句,江映华便信了。可那人,固执的重申,她只会奉旨行事的宗旨。
思及此,江映华觉得自己一颗心,分作两瓣,皆是情意错付,不由得苦笑一声。借着月色,看向身后狰狞的刀疤,她冰凉的指尖抚上去,温热的泪珠便滚落,摔在地上七零八落。
多日后,颜皖知风尘仆仆的奉旨归京,带回的,还有陛下翘首以盼的,范阳大捷的消息。
听闻节度使已在押送京城的路上,陛下龙颜大悦,连说了三个好字。
是日,恰是冬月初十,太章宫上下皆是欢欣雀跃,宫内厨房备下了热腾腾的饺子,赏赐给宫人,算是庆贺北境大捷之喜。
侍奉在君前的颜皖知,却是高兴不起来。她早便知晓,江映华回来便被陛下幽禁了,身在北境,心已经飞到了京城。眼下,她眸光中隐忍又透着挣扎,她想出言为江映华求情,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该添乱。
毕竟,在北境,她接到陛下手谕的刹那,便已然知晓,这秘司中,还有另一股不属于她的势力,攥在陛下手中,散布在江映华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