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华甩了甩手,往后两步靠在了椅子上,抱着胳膊直勾勾的盯着颜皖知:“你这胆子愈发肥了,我这点小伎俩上不得台面,你到底何处想不明白?”
颜皖知顺势退到她身后,手法熟稔的为她捏肩舒缓,轻声请教:
“您侵吞地头蛇的田产,私下里又抵押给百姓,是个大善事;您要开商铺,正大光明的做生意,旁人也没甚好说;只是在此处修建佛寺,为何非要不远千里运输木材?您可想过这一命令出去,多少壮劳力要被征调,山高路远的,多少性命要被葬送?”
江映华面色隐隐有些不悦,抬手拍了拍颜皖知的手:“爪子拿开,从前你就是这般讨好长姐的?我不是她,你不许拿这个招数对我。而且在你眼里,我就这般不堪,草菅人命不成?想来那日的密信,措辞激烈,本就是长史本意了。”
自打那晚后,这人的傲娇脾气也不藏着掖着了,说话直愣愣的,颜皖知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她阴阳怪调的指责了。
惹恼了人自是问不出想问的,颜皖知屁颠屁颠小跑着去给人添了杯热茶,恭敬地双手奉上,“莫生气,我嘴笨说差了。这不是我傻,想不明白才来问你的,华儿的倾国之姿,染了怒火就不好了,不和我这个大傻子置气可好?”
江映华白了她一眼,歪过头去冷哼一声。
颜皖知厚着脸皮又往前凑了凑,“这是要我喂你,才肯喝么?那我得在唇边抹些蜜糖,好教你喝过后嘴甜甜的。”
“去你的!”江映华伸手接过茶盏,“我不挑剔,此事便是工部插手,缘何自己的财路便宜了韦家?况且那个老东西尸位素餐,旁人还动他不得。南北运河多年不曾疏浚,运送木材最好的通途是什么,你会不知?”
颜皖知听得此言,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一脸谄媚道:“华儿当真聪慧,四两拨千斤,好计策。”
“别,犯不着恭维,我还是当个你心里草菅人命,不顾百姓死活的草包王爷好了。这般才显得出长史的七窍玲珑心。”江映华浅浅品着茶,不肯给颜皖知一个视线。
“这一月的公事,我全包了可好?而且我在朝中多少有些薄面,此事我可以给你疏通一二的,莫生气了,再气鼻子都歪了。而且陛下金尊玉贵的,不用我给她捏肩的,你可以把心放肚子里,真的。”颜皖知俯下身子近前,背着手去瞧气鼓鼓别开视线的江映华。
江映华唇角微勾,眸色被挡在羽睫下看不分明。颜皖知本当她消气了,哪知江映华倏的站起身来,抬手拎过颜皖知的耳朵,毫不留情的转了一圈:“陛下金尊玉贵,呵,那本王呢?颜皖知你还想差别对待不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仔细我让你变成秃头狐狸。”
“啊…殿下,疼,疼疼疼……你松开,祖宗……姑奶奶…”
寻常日子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外间只道昭王和长史相处甚是融洽。封地治下也好,振威军营中也罢,皆是一派蓬勃气象。
昭王在北境的名声,除了有些骄纵的脾气和大手大脚的纨绔习气,在正事上,无人能挑一处差错来。
浮光不待人,春去秋来,长河东逝,转眼便是两载光阴。
绍正七年,元月十五,乃是上元佳节。
在北境驻守多年的江映华,如今已是二十有二,再不复从前那般,如少女无忧,如稚子娇俏。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老练谨慎,雍容华贵的气度拿捏的甚是到位。从前的小女儿模样,也只有颜皖知偶尔有幸观瞧一二。
这日傍晚,江映华换了一身男子装束,一身宝蓝色的曲领蟒袍,配上洁白如雪的狐裘,既合身份,又添了几许英气。
她立在廊下望月,不时回眸瞥向不远处蜿蜒的石径,似是在等人。
过了许久,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绯色官袍的颜皖知出现在了石径上,步履匆匆,神色带着些许疲累。
“回来了?怎去了这般久?事情很棘手?”江映华满口关切,走上前去迎她。
“解决了,放心,我无事。陛下密信,襄陵侯已经在天牢畏罪自裁,襄陵侯府,倒台了。”颜皖知紧走两步,与江映华并肩而立,语气很轻柔。
“折腾了小三年,也是不容易。累么?若是不累,我们去凑个热闹,逛逛灯节?”江映华的身量已然比颜皖知高挑,她微微垂眸,似在等候眼前人的意见。
“好,等我换个衣服去。你多穿些,前些日子的马匪伤了你,多少都是要注意一些的。”颜皖知有些担忧的看着江映华身上的衣衫,总觉得有几分单薄。
“啰嗦的毛病又犯了,我无碍的,都说了是皮外伤,不要紧的,这个篇能不能翻过去?”江映华故作娇嗔,“快去换,换个飘逸的,我要和玉树临风的颜公子去逛灯节。”
“靛青色那件可好?还是穿去岁新制的那件销金色的?”颜皖知眉眼弯弯的询问。
“两人都是暗沉的不好,没感觉。你穿金色的,好看,快点快点,我等你许久了。”江映华边说边抬手催促着。
不多时,颜皖知便小跑着出来寻她。江映华见人过来,便吩咐管家:“马车备好了吧,长史陪吾去外间观瞧一二,记得留门哈。”
管家一脸笑意:“殿下放心。今儿天儿冷得紧,您早些回来,我让丫头们给您多添了两个手炉,该是顶用的。”
“自是管用的,平日里亏得你心细。天冷,年岁大了,别在外头了,让年轻人去做事,你歇着。”江映华见人穿得单薄,又一把年岁的人了,便出言多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