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贵客,江映华一人入了书房,启开陛下的亲笔信,细细读来,面色逐渐严肃,眉心微微蹙起。读罢,她招手唤来婢子:“去请长史即刻过来。”
片刻后,颜皖知匆匆入殿。江映华屏退了一众随侍,只留颜皖知在殿内,招呼人过去和她同坐,转手将陛下的手书递给了颜皖知:“这消息陛下可曾说与你?”
颜皖知一目十行的草草读过,蓦然的摇了摇脑袋:“未曾。陛下即位后,还不曾亲自出巡,这是首次,竟来了北边。这下有得忙了,振威军那边,殿下可得提前安排妥当。”
“你觉得,长姐为何选了北线?若说巡视,总该有个症结才是,这些年我留在此处,无有大的差池,边防一线也算是安稳。帝王出巡,耗资巨大,定不会是一时兴起,长史可有想法?”江映华眉头深锁,对于陛下来此的用意,百思不解。
颜皖知以手摩挲着袖口间的纹理,沉思良久,“北境的关窍,一为国门,二为军备。若论重要,也是在理的。陛下行事自有分寸,殿下无需忧心。更何况,旁的地方,陛下也寻不见你这宝贝妹妹不是?没准儿就是冲着你来的。”颜皖知起初还是正经说辞,说着说着,出口的话便成了调侃。
“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玩笑。赶紧着,治下各处,给我收拾妥当了,该敲打的敲打,该置办的置办。别在那嘿嘿傻笑,麻溜办事去!”江映华佯装恼火,将人打发了出去。自己则捏着手中书信,眉头深锁的苦思。
当晚子夜时分,江映华守在了窗前,待黑影飘入,江映华冷声开口:“着人暗中盯紧嘉陵王,一应动向,我都要知晓。另外半个月后你等隐蔽起来,莫再动弹,等我号令。”
黑影抱拳一礼:“主子,长史那边还盯吗?”
江映华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再问掌嘴。我的规矩你今日才知不成?退下!”
黑衣人不敢多言,应声告退。江映华似是疲累非常,独守窗前的背影有些许落寞。
一个月后,帝王仪仗自京中大内缓缓往北驶去,朝中文武百官相随,鸣锣开道,旌旗招展,一行人马绵延数十里不绝,浩浩汤汤。
帝王出巡乃是天大的幸事,沿途所到之处,一应地方官员巴不得用尽浑身解数,将人招待的妥帖无虞。这些人尽皆削尖了脑袋,绞尽脑汁寻遍奇珍祥瑞,能人异士,只盼能得圣恩眷顾,一步登天。是以又过了一个半月,陛下的仪仗才缓慢的驶入江映华的封地所在。
江映华一早得了消息,丝毫不敢轻怠。一应规程演习数次,更是将自家王府收拾的整整齐齐,焕然一新,作为帝王短暂停驻的行宫所在。
待陛下一行车马来时,静鞭数鸣,净水泼街,江映华亲携州府与军中要员,身着整肃朝服,外出六十里郊迎。
春日的东风悠扬,林间的莺啼婉转。初晨的薄雾缓缓散去,第一抹霞光穿越林间,璀璨光华映照着郊野的青青芳草。
帝王的銮驾自远方官道上隐隐出没,如游动的豆粒,影影绰绰。封地的一众属官不下百人,而此刻整肃,宛如天地间唯有芳草萋萋,鸟鸣莺啼,闻不见一丝杂乱的声响。如此情景,便知江映华废了多少心血于此。
只是今日,她的身侧并未站着颜皖知。依着官阶,此处尚有三品的钦封将官,颜皖知自要退居其后。无妨,只要这般守在一处,我眼里是你,你背后有我,便已然两心相安。
旌旗入眼,仪仗恢弘。江映华极目远眺,在銮驾近前不足五十米之时,挥手示意,引着身后的属官朝拜,顷刻间,山呼之声震天。
这般齐整,倒是难得。江映华也不学其他地方要员那般,整些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只是守着规矩礼数,极尽尊崇的迎接。
如此主意,自是少不了颜皖知私下的提点。与君相随数载,陛下对地方官僚的那套虚伪做派,可谓是深恶痛绝,但是历朝历代素来如此,也无甚好说。若是江映华有样学样,陛下怕是要心存不满的。
是以待陛下走近,在宽大的舆车内,不闻丝竹乱耳,只余官员山呼时,一时竟有些惊讶,眼底几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欣慰。
“停车,传昭王入内。”威严的嗓音自车内传出,老公公趋步紧走,几乎是小跑着去寻江映华。走到人跟前,一应车马已然缓缓停驻,那老公公躬着身子,十分尊敬的将江映华从地上扶起:“九殿下,陛下有请。”
江映华快步入了舆车外,又是长揖一礼,“陛下,臣恭请陛下圣躬万安。”
“进来。”无甚波澜的一句话传出,江映华随即踏上了高大的舆车,敛眸垂首,屈膝一礼:“长姐。”
“懂事了,坐吧。”陛下一身帝王冠冕服章,看上去威严端方,但只有穿着的人才知,那是怎样艰难的重量,压得人动弹不得。
陛下北巡来此,自然要落脚在昭王的官邸。见人无有吩咐,禁卫便直奔官邸而去。
江映华依言落座,陛下阖眸小憩,似乎颇为疲累。江映华见状也不言语,舆车内的二人静的出奇。既然无事嘱托,特意命自己入内,陛下这算是赏她个颜面了。
自打昨日午后得了消息,江映华彻夜未眠的检查各处巡防,生怕出了半点疏漏。天色未亮,一行人便已出发迎候,此时的江映华,若非有粉黛遮掩,眼底早已是一片乌青之色,就连脑袋也是昏昏沉沉,不过强打精神罢了。
江映华垂首将自己放空,片刻得闲也不能放过,试图缓解连日来折腾引发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