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王二如约来了周檀家,照例是翻院墙进来的。
他一进屋就看到周檀在灶膛前站着熬煮些什么,听到他进门的动静,头也不抬,“药罐子里的姜汤你赶紧喝了。”
王二没动,先看了他两眼,“你喝了吗?”
得到周檀敷衍的嗯嗯才去喝姜汤,盛了一碗后三两下喝完就走到周檀身旁,“这是要做什么?”
锅中不停地翻滚着奶白的汤,时不时有红白绿三色食材浮出半边汤面,鲜香扑鼻。
“腌笃鲜,春婶子昨日送来了两颗冬笋,家里腊肉和豆腐皮都有,正合适。”冬天最适合炖汤,外头下着雪,屋内喝着鲜掉眉毛的肉汤,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王二生在平河县,走过最远的路也是北上杀蛮子,没去过苏杭自然也就不知道腌笃鲜这道菜。
虽然没听过这道菜,但檀哥儿是个会吃的,这汤闻着味儿就香,肯定是好东西。
“那等开春我再去崖子底下挖些回来。”
“行啊,冬笋的口感较为细嫩,口感清爽,有一种淡淡的甜味,适合用来炒菜或做汤。春笋的口感更加脆嫩,口感鲜美,适合用来凉拌或炒食。到时候我们也尝个鲜,吃春笋炒肉!”
“好!”
腌笃鲜差不多到火候了,周檀出锅前尝了下咸淡觉得还可以就没有再放调料,不可以也没有调料可以放。
出锅!
第48章 立春
吃饱喝足, 周檀往后头异常高大的被褥堆上一靠,看着还在解决腌笃鲜的王二,忽然来了句, “你会缝补衣裳吗?”
王二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会些。”
想一下既然周檀心底真的不忌讳,那两人确实没必要再避嫌。
“你有要缝补的衣裳?补衣角我马上就能给你补好,缝衣最多两日。”
周檀惊讶, 他话里的意思可不像只是‘会些’的样子,不过这样正好。
“不是给我,是给你。”他下巴点了下炕上一角早已备好的箩筐,上头盖着块王二那日送的红布, 说道:“布你若是现在手里没有就从炕上堆着的那一沓拿, 记得缝两层,中间留出放棉花的空儿。”
“给我!?”王二惊愕,他没漏下周檀话里的棉花两字。
“你既没留在县里新铺子里过冬, 回来住草棚子, 虽不知有没有我的缘故,但我不能看着你还未过门就冻死了。”周檀吐槽。
未过门的赘婿家底厚到买得起县里铺子, 结果在他眼皮子底下生生冻没了,这话传出去他都觉得传话的人脑子有包?
但那四处漏风随时要塌的破草棚子就直挺挺地这么摆在周檀眼前,说不准哪日王二就被冻死在里头了。
“棉花贵重不易得, 不用给我, 我还留了张熊皮子, 白日上山,夜里多烧点柴,冻不着。”王二倒是觉得小哥儿这身子骨需要多套件棉衣。
棉花何止是贵重不易得到,现如今大抵只有京都城里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分得少许棉花, 所以周檀手里这些棉花的来头就格外有说头了。
王二视线从箩筐里移开,装傻低头继续喝汤。
“得了吧,真暖和你那破锣嗓子又是怎么回事?”周檀今晚翻白眼的次数格外多。
“咳,是冻不着,嗓子是在山上打猎太晚来不及下山就在树上眯了一宿冻的。”王二强调了下冻不着这三个字。
周檀不想听,捂着耳朵倒在暖烘烘的炕头上,“不听不听,走的时候把箩筐拿走。”
“不拿走的话…呵、呵,你知道我的脾气!”他猛地又直起身,原地来了个仰卧起坐,瞪着不吭声的王二。
看到王二妥协点头,周檀才重新倒了下去。
“走时记得关紧堂屋门,我就不下去送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什么时候下去送过似的,周檀美滋滋地倒在炕头上眯着眼。
王二默默把饭桌收拾了才拿起箩筐,箩筐不小,拎在手里却很轻,想来这就是棉花吧。
推辞半天,他还是得了便宜,不想得了便宜再卖乖,王二看着一躺炕上就自觉地迷瞪上了的周檀,沉默半晌,才转身离开。
这一日说开后,两人主要是王二不再刻意避嫌,按着原来说的那样一日两餐翻墙来觅食干活喂兔子。
周檀则日日躺在炕头上一脸深沉地思考人生。
人什么时候才能进化到只进不出呢?
上头进下头出,还是有些不太人性化,尤其是村里冬日的旱厕。
村里人都习惯于夜里在屋里放个夜壶,但周檀心理实在过不去这关,每回起夜去院子里上茅厕,他磨磨蹭蹭都不舍得脱裤子,脱下裤子风一吹,立马冰凉一片。
实在是冻腚!
王二在底下劈柴烧火,周檀让他每日临走前都将屋内水缸用热水灌满。
翌日一早他再看整整一个大水缸的水就全部空了。
“……”
王二只好深深地叹口气,继续装聋作哑地每日烧水灌水,假装看不见小哥儿已经懒得掩饰的神异之处。
也多亏檀哥儿遇上了自己这般再良善不过的老实人,不然如此懒散早晚被人生吞活剥算计了。
周檀不知道王二在想什么,否则他定要呸呸呸他,夸着自己还要踩一捧一。
和他这只善良开朗的小绵羊待久了,真以为自己是只青青草原的羊,只吃青草蛋糕?
切,说王二老实,周檀第一个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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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可以不去各家凑热闹聊辛密,立春岁旦这日却不可不出门祭春神。
出门人多眼杂,周檀外头还是罩着从前穿的那件芦花袄,宽大松垮的薄芦花袄里则裹着一件棉花填充的小棉袄,是王二这两日闲着在炕上给他做的,包括下身的大棉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