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章手里的刀都卷了刃,手臂上都是血,他回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倾斜的船尾,他知道他今天回不去了,再抬眼的时候,双目猩红,这群洋鬼子屠他南境百姓还没完,如今顶到了他们鼻子上,他岂能让他们如愿,他用袖子擦干了刀上的血,吼道:
“给我留下十个不怕死的,其余人跳船。”
他举起令旗,那是命令灯塔全力开火的旗语。
他看准了对面三条船的位置,嘶吼出声:
“给我撞过去,撞...”
巨大的徐远舰全力冲对面的三条船开了过去,船上炮火顷刻间齐发,韩明章此刻双眼血红:
“不是打不到吗?打不到,老子就骑在你鼻子上打。”
轰的一声,天地都像是随之震颤,徐远舰撞到了对面的船身上,开足马力,在三条舰船的身侧反复撞击,几乎同时,船头船尾连带灯塔上的炮火全开,冲着三条船倾泻而去。
四条船被交织在了一起,猛烈的炮火宣泄着,任对方甲胄再强,火炮再远也抵不住,火燎原在四条船上,一股缓慢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响在所有人的耳边,那是船身缓缓碎裂的声音。
浓稠的黑烟在海上升腾而起,渐渐掩盖了那四条船的身影,韩明章倒在了炮火之下,死的时候眼睛还圆睁着,死死盯着对面也已经倾斜的战船。
“韩将军,韩将军,韩将军阵亡了...”
主舰以舰沉人亡的代价,击沉了对方两艘舰船,却依旧逃走了一艘。
韩明章阵亡,副将顶了上来,大声嘶吼: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援军很快就到了。”
马蹄声渐渐进了:
“是北郊大营的人,邱将军来了。”
北郊大营从成帝时期就从黑甲卫中调来了一部分,训练也是完全参照黑甲卫,是京畿周边战力最强的守卫。
邱岳南此刻无暇招呼,北郊大营的兵几乎是立刻扑到了阵前,与那第一波想要冲上来通体穿着乌黑色铠甲的人就交上了手:
“邱将军小心,他们的铠甲很厚,普通的枪械打不透,小心他们手臂上的炮。”
“人往后撤,重甲兵就快到了。”
但是邱岳南还是低估了洋人那铁甲的厉害,他们的武械打过去打不死人,但是他们手臂上的炮却可以射过来,他不可能让这些兵拼光。
“王爷此刻就在京城,一定很快就到了,坚持住。”
血与火在这一方天地交融,焰亲王的名号就是所有军中行伍之人心底的旗帜,似乎只要有那个人在,就不会有事儿,再勇狠的敌人,也会溃退在他们手里。
阎妄川一路急行军,殷怀安本就不擅长骑马,此刻坐在马背上只觉得胃都被颠到嗓子眼了,甚至屁股一歪好悬没掉下去,胯骨被颠的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大沽港的。
炮火远远的便已经传来,阎妄川到的时候,洋人已经登上来了,血腥味儿混着腥咸的海水的味道冲进每个人的鼻腔,来报的兵将浑身是血,几乎看不清面容:
“王爷,韩将军率徐远舰撞沉两艘敌舰,与洋鬼子同归于尽了,我们两处炮楼,已经毁了一处,洋鬼子登岸了,他们穿的铠甲能射出火炮来,大沽港守备军余下不足百人。”
一股浓烈的情绪堵的阎妄川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不足百人,就这么几个时辰,大沽港守备军十不存一了。
“重甲兵何时能到?”
北郊大营的武械装备和北境的差不多,大梁最好的武械都在他们手里,这重甲从前就有,只是太过笨重,大部分在北境,北郊大营只有200副,此刻光用人顶那就是肉筛子,有多少被打多少,邱岳南是从北境出来的,此种情形,他一定会调重甲过来。
邱岳南看到阎妄川像是终于看到了主心骨:
“王爷,重甲兵很快便能到,最多不过一刻钟。”
“我们的舰船还剩几艘?”
“港口20艘舰船,此刻只剩6艘,他们的船比我们的快,此刻怕我们撞过去,已经不太敢靠近了,但是他们的炮比我们打的远。”
那一身是血的兵将几乎是咬着牙在说。
“旗语鸣金,令舰船后撤,不必恋战,将重炮给我架到瞭望塔上,将舰船压在我们的射程内。”
此刻跑不过人家,又打不过人家,送上去就是喂饱了那群洋鬼子。
阎妄川迅速做出部署:
“放弃东部炮台,所有人集中兵力到西部炮台,邱岳南带你的人拉重炮顶上去,他们的舰船不能靠岸太近,着重轰那些放下来的小船。”
“谢云豹你带人守住闸口,将上岸的那些那些洋鬼子包了,吸引上岸的洋鬼子进来,随后佯败往西北弹药库哪里引。
亲卫军,立刻搬出弹药库里的弹药,只留重型火药。”
阎妄川每一个命令都短促有力,他知道只要能撑上三天,周围援军就能到,只是用这几千的兵力撑三天,他捏紧了拳头,没有退路了。
瞭望塔上重金鸣响,撤退的号角已经吹了出去,那立在凛冽海风中的瞭望塔,升起了黑底阎字旗,那一个字,一道旗帜,印在了每一个大梁兵将的眼里。
殷怀安远远望着那个发号施令后,就身着重甲,顶在前面的人,他上去了,身后的将士就像是再没了畏惧一样,冲着登岸的洋人压了过去。
他没有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浓烈的血腥味儿混着腥咸的海水激的人喉头发紧,满地都是刚刚倒下却再也爬不起来的士兵,天地间都是猩红一片,岸边的海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耳边都是炮声,嘶吼和冲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