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直没见她,梁九功也只叫她歇着不用着急伺候。
直到康熙在午门外祭天,浩浩荡荡奔赴杨柳青登上龙舟,她都没碰上御前的边儿。
内务府新分配过来的御前宫女,比御茶房还人精,早就闻出味儿来,知道方荷不招万岁爷待见,只当没这么个人。
上了龙舟后,这些宫女和几个小答应并官女子亲热在一块儿,撞开方荷,抢先占了住的地儿,一间屋都没给方荷留。
还是李德全笑眯眯过来,像先前从未产生过龃龉一样,将方荷带到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梢间外头。
“姑娘莫见怪,实在是御前人手不够用,姑娘又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安排你的住处,先委屈你在这里住几日。”
方荷捋了捋被撞散的头发没说话,她都住到配房十几天了,匆忙个屁啊!
李德全只管笑:“回头等我们安置好了主子爷那头,慢慢会安排姑娘近前伺候。”
“等万岁爷想起你来,说不定还能更快些,姑娘能理解吧?”
方荷木着脸点点头,一个字都没说,加之刚被人排挤过,看起来格外狼狈。
虽然李德全早被梁九功敲打过,可见方荷这落魄样子,想起魏珠一口一个哥哥,明摆着骂他是孙子,心里还是觉得跟大夏天喝冰碗子似的舒坦。
有本事叫万岁爷看在眼里又如何?
还不是落他手里了!
把场面话说完,李德全算是办完了干爹交代的事儿,也不管方荷的行李被人送到了哪儿去,扬长而去。
方荷傻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身。
站在门口,瞧着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连走路都艰难的狭窄梢间,她眼眶渐渐冒出了泪花儿。
她低头抹了抹眼眶,努力做出镇定模样深吸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进了梢间,关上门,将半声抽泣一并关在门外。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小太监冲一旁招招手,叫人继续盯着,自个儿麻溜抬脚往二层走。
他丝毫不知,沮丧落魄的方荷姑娘,她关上门后,唇角立刻扬起一抹庆幸的笑,特别灿烂。
就这啊?
真是吓死爹了呵呵……
上辈子皇族就任行政总裁后,好歹还扣下招待物资和应急资金,直接卡着前厅部油水最大的部分,弄得方荷焦头烂额好一阵子。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王朝,皇帝为难她,竟只用冷待吓唬人?
这更叫她确认,除非康师傅连水平半吊子的皇族都比不过,否则她对康熙的用处比自己想得还大。
应该不用死了,她抹抹额头上的冷汗,由着自己狼狈地坐在木板床上沉思。
遇到麻烦立刻解决已经刻在她骨子里,比起被打死,这点为难实在不叫事儿。
既然皇上还没见她,显然是打算叫她自个儿想明白,该怎么认错。
她主动创造机会让人欺负,是为了叫被放倒的大爷出气。
但一味装傻也不可取,这个度该怎么把握……正好老实待在屋里,好好琢磨琢磨。
龙船上这会子正热闹着,不只是龙舟,后头的船上也乱糟糟的,谁都顾不上这么个小梢间里住着的人。
大阿哥胤褆和太子胤礽本来就不对付,先前在中秋宫宴上醉酒,丢人丢到了宫外后,反倒有那么点子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将不对付放在了明面上,闹得人尽皆知。
当然,在康熙面前,两个人自然是兄友弟恭,一个知道尊卑,一个谦逊温和,别说打架了,吵架都再见不着。
毕竟都在渐渐长大,胤褆和胤礽身边也不乏带了脑子的有用之人提醒,两人之间的争夺都落在康熙看不见的地方。
大到康熙的看重和夸赞,小到一应起居上的不同,两人和身边的奴才都铆足了劲儿争。
今儿个康熙夸胤褆一句勇武,胤礽必然叫人以储君身份抢在胤褆前头挑马。
明儿个康熙和太子一起登龙舟,胤褆定会叫人将除湿气最好的熏香抢过来。
船动起来以后,两人又开始争哪条船先送膳。
内务府随行的奴才苦不堪言,两人身边的奴才也好不到哪儿去,每天一睁眼就恨不能是天黑,就怕主子一个想不开,叫他们这辈子都再睁不开眼。
他们以为康熙不知道,实则都被底下的宫人和暗卫禀报到了御前。
康熙倒没说什么。
在他看来,兄弟俩都还算有分寸,起码没做出什么违反祖宗礼法规矩的事儿。
太子一路走来都太过顺畅,比起他经历过的苦难少之又少,想做个明君,少不得磨刀石,方能打磨成如匪美玉。
只要不过分,康熙甚至令人推波助澜,平衡两边的势力,只盼着他们能成长为自己和福全这样的兄弟。
往常方荷在御茶房时,很少能接触到大阿哥和太子,关于两人的瓜,就是翠微得到的也少。
没想到蹲在几乎迈不开步子的小梢间里,倒半点不耽误她吃瓜,有时候瓜甚至还会嘀嘀咕咕路过她门前。
这叫她‘反省’的日子好过不少,越来越放松。
没人给她送行囊,没处吃饭?嗐,魏珠还在呢。
梁九功不为难他以后,李德全独木难支,即便魏珠一时进不了殿,在底下花银子行点小方便,倒都给他面子。
小陈子在外头那间铺子,每个月都能定时送进宫近十两银子。
再加上出来之前乔诚塞的,不犯规矩的情况下,勉强叫方荷吃好喝好睡好还是可以的。
送上门的外卖,方荷不挑,以前放年假,她靠方便面都能在家里宅十天半个月不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