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三个字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沸腾了起来。
即便还没得到王会元的亲口认证,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相信这对母女的话。
“若是童养媳,倒是有可能。”
“听说那些乡下人家都喜欢在家里养个童养媳,伺候全家老小。”
“这王会元才二十出头,女儿就这么大了?”
“……”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响亮。
“楚施主?”就站在楚明鸢身边的的小沙弥拉了下她的袖口,“小僧好像听到令弟的声音了。”
说着,他抬头四下看了看,总觉得刚才第一个叫出“童养媳”的声音好像是楚施主的弟弟。
可惜,小和尚太矮了,探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应该是你听错了吧。”楚明鸢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朝人群中负手而立的薛寂扫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小和尚用一根指头挠了挠小脸:是他听错了吗?
“爹!”
王二丫突然眼睛一亮,望着人群后方高呼,“你快告诉他们,我和娘不是贼!”
一句话让众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往同一个方向望去。
那个叫石头的小厮带着王照邻出现在人群的最后方。
第93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袭青色儒衫的王照邻脸色发白,浑身僵硬,他是跑来的,可现在步伐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穿过人群,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母女俩,那表情仿佛见了鬼似的。
半晌,王照邻才挤出一句话:
“六娘,你与二丫怎么会在这里?”
她们母女不是应该在青州老家吗?!
他不是都去信让双亲与大哥赶紧休掉柴六娘了吗?!
他们怎么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了净和尚闻言,如释重负。
既然王会元认识这对母女,那想来她们就不是小贼了。
幸好幸好。
“咦?”尹适惊愕地睁大眼,收起了折扇,用收拢的折扇来回指着柴六娘母女。
“王兄,这两位真的是你的妻女?!”
尹适在最后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音量。
“……”王照邻目光游移不定,脸色时红时青。
他自来了京城后,对外都是宣称“不立业何以成家”,说他这些年为了功名潜心苦读,无心终身大事。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撒谎。
柴六娘十岁没了亲娘,被继母以二两银子卖到了他王家当童养媳,当时他才五岁。
两人从来没有拜过堂,自然也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没错!
王照邻正想设法搪塞过去,说柴六娘是他表姐。
偏在这时,王二丫又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爹,祖父和祖母说,您中了状元,要在京中另娶权贵人家的小姐,以后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还说,我娘配不上你了,所以要休了娘,再把我卖了。”
“爹,我和娘不信你是这样的人,这才千里迢迢地从青州跑来京城,就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爹,过去这些年,都是我娘白天下地干农活,夜里黑灯瞎火地做女红,养着你,供着你,你才能专心读书。”
“你现在考中了状元,是不是就嫌弃我们了?!”
这个乡下来的小姑娘连会元与状元也搞不清楚,显得有些可笑,有些无知。
她话中透露的信息实在令人侧目,引得院外的人群瞬间哗然。
“不……不是这样的。”嘴拙的柴六娘嘴巴张张合合,想捂住女儿的嘴,但因为被那婆子拽着胳膊,根本分不出手来。
“二丫,住嘴,你在胡说什么!”王照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气急败坏地对着王二丫斥道。
“殿试还未开始呢,我怎么就成状元了?!”
“你定是听村里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才会生出这种臆想!”
王照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扒光了衣裳似的,再无一点隐私。
围观的香客们纷纷对着王照邻投以鄙夷的目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啊,这王会元分明就是个‘陈世美’,嫌弃上了糟糠妻,要休妻另娶呢。”
“这种事有什么稀罕的。”
“古语有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
一道道谴责鄙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在王照邻的耳中,字字句句皆是刀剑,捅得他遍体鳞伤。
这一刻,王照邻恨极了眼前这对母女。
他今年二十二岁了,自六岁起,他便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整整十六年,他不曾有一丝的懈怠。
比起像萧无咎这等不缺名师、不缺资源的世家子弟,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血汗,方才有了今天的荣耀,桂榜夺魁。
眼看着殿试将即,眼看着他就要金榜题名,成就“三元及第”,从此名留青史。
他的前途本一片光明坦荡,可以另娶高门贵女,从此青云直上,现在却被这对愚蠢的母女给毁了……
“爹,所以,你没有要休掉娘?”王二丫跑过来,一把抓住了王照邻的手腕,仰首盯着他,黑幽幽的大眼睛一瞬不瞬。
几步外的柴六娘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母女俩皆是皮肤黝黑,身上的衣裳满是补丁,仿若路边的乞妇,与此刻衣着光鲜的王照邻相比,天壤之别。
他们不像一家三口,反倒更像主仆。
王照邻很想甩开王二丫的手,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殿试在即,他绝对不能背上“休弃糟糠妻”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