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空气也跟着一变,平添了三分森然的寒意,让尤小公公打了个寒颤,噤若寒蝉。
迎上皇帝锐利的目光,谢云展道:“皇上,据臣的外祖母所言,萧无咎是臣的外祖父‘十九年前’的一个夜晚自外头抱回来的外室子,被记在了外祖父的妾室叶氏的名下。萧府上下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生母。”
“臣从前就奇怪,外祖父素来洁身自好,不好女色,也从不留恋青楼烟花之地,怎么会在外头蓄养外室……”
谢云展手头还有很多零散的线索:
比如,萧尚书与尉迟王妃看似素无往来,实际上,两人都是豫州上林城人,当年为外祖父与外祖母保媒之人便是尉迟王妃的舅母。
比如,萧无咎在景愈被劫走后两天回京,遇上自己时,不由分说就将自己踢下了马——之前,他以为萧无咎是为了娇娇,如今想来怕是因为劫囚那日被锦衣卫追击,憋着一口气。
比如三月十五,西勒三王子拓跋嵬在西郊被行刺后不久,萧无咎出现在京兆府的大门口——从西郊驿馆到京兆府骑马最多也就是半个多时辰。
……
从前,不过是没人怀疑萧无咎而已,其实萧无咎的身上处处是疑点。
谢云展凝望着皇帝,又道:“还请皇上宣臣的外祖父对质,萧无咎的生母到底是否尉迟王妃,一问便见分晓。”
谢云展笃定,外祖父不敢为了萧无咎欺君罔上。
外祖父可以不顾他自己的性命安危,却不能拿萧氏三代数十人的性命与前途去赌。
“咯噔”一声。
皇帝毫无预警地昂然起身。
因为起得太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皇帝突然想起万寿节后,薛寂曾对他禀过,镇南王请了萧宪喝酒。
皇叔是不是在万寿节第一次见到萧无咎的那一刻,就认出了他?!
对了,殿试那日,皇叔还去找了凤阳……
这一瞬,皇帝心中狂气发作。
皇叔、凤阳大长公主、萧宪,还有萧无咎,都辜负了他,背叛了他的信任。
景家通敌叛国,罪不可恕。
他最信任的这些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劫囚,庇护朝廷钦犯!!
那种被人欺瞒与违逆的愤慨在皇帝心头犹如野火般恣意燃烧,蔓延。
皇帝的脸色都发青了,一阵烦躁,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
犹如一头困兽,满身的凶狠冷酷,急欲发泄什么。
忽然,皇帝驻足,转过头,对着低眉顺眼的尤小公公吩咐道:
“宣镇南王、萧宪、萧无咎即刻觐见。”
“再宣凤阳大长公主,礼亲王,礼亲王妃,靖王太妃……”
皇帝随后又报了一连串的名字,个个都是宗室王亲。
外头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将御书房内映成一片晃眼的金红色。
第156章 萧无咎的傲慢
一个时辰后,皇帝带着顾湛与谢云展移驾乾清宫。
皇帝适才宣召的人聚集在了乾清宫的正殿中,也包括穿着一件月白常服的萧无咎。
皇帝在最上方的龙椅上坐下,环视了众人一圈,却是蹙眉。
这里少了两个人。
凤阳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
“萧宪呢?”皇帝冷冷地问。
尤小公公诚惶诚恐地禀:“皇上,萧尚书今日休沐,听说一早就出城访友,还未归。”
“奴才已经命金吾卫出城去寻人了。”
皇帝的目光转而落在了萧无咎身上,那未及弱冠的青年在周遭一群年过半百的老者衬托下,宛如芝兰玉树,令人只觉赏心悦目。
然而此时,皇帝却笑不出来。
想起三年前的殿试,他第一次见到萧无咎的一幕幕。
那一日,凤阳大长公主与皇后一起在屏风后窥视。
他点了十六岁的萧无咎为探花。
当时,凤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与其锋芒太露,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会儿,皇帝还觉得奇怪平日里寡言的凤阳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仿佛是对着自家子侄般。
原来是这样。
若是没有景愈的事,皇帝会很高兴尉迟王妃留下了一点血脉。
可偏偏这孩子目无王法,藐视皇权,犯下这等杀头大罪。
皇帝的周身萦绕着难以消散的戾气,面黑如锅底。
又道:“萧无咎,你父亲去哪儿访友了?”
“臣不知。”萧无咎抬头迎视着皇帝难掩怒意的双眸,从容自若地说,“家父出门时,并未向臣告知行踪,臣亦不曾过问。”
言下之意似在说,哪有做父亲的还跟儿子交代行踪的道理。
皇帝一手紧紧地握着龙椅的扶手,眼神又阴鸷了三分。
这也未免太巧了。
他要找萧宪问话,萧宪这老东西就出京了?
皇帝意味深长地沉声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那是自然。”萧无咎微微颔首,“家父也就是出门躲个清净,终究要回家的。”
他过分平静的态度令皇帝捉摸不透。
天边的夕阳快要彻底落下,殿内的光线也随之变得昏暗。
几个小内侍手脚无声地点起一盏盏宫灯以及连枝灯,数以百计的烛火将整座乾清宫正殿照得如白昼般通透明亮。
“不知皇上急召老夫有何要事?”礼亲王忍着倦意问道。
他刚用了晚膳,本打算饭后散个步,就沐浴歇息的,不想,皇帝一道口谕十万火急地把他和老妻给召进了宫,他甚至没能换上亲王蟒袍。
等进宫后,礼亲王才发现被召来的宗室不止是自己,还有靖王府、肃王府、庄王府、顺王府以及镇南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