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
即便当时这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夹在檀香、茶香以及血腥味之间,她还是记住了。
难道他是——
楚明鸢再次打量起萧无咎的脸,试着给这张脸戴上了一张面具。
终于确信了。
“是你?”她瞳孔震颤,轻轻呢喃出声。
一时竟有种天地被颠覆的荒谬感。
那天劫走景小将军的那个“阿九”怎么会是萧无咎呢?
萧无咎与景小将军是表兄弟?
起初,萧无咎以为她记起来了。
但聪慧如他,立即就意识到楚明鸢此刻的眼神不太对劲。
这绝对不是他期待的那种表情。
他略一思忖,立刻就明白了:她没记起来。
她只是认出“他”了。
即便当日在清净寺,他蓄意压低了声线,又戴了面具,她还是认出了他。
萧无咎并不慌张,扬唇笑了,饶有兴致地问:
“你害怕吗?”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期待,想看看她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楚明鸢在极短的时间内,稳定了心绪,又冷静下来,直面眼前之人。
未及弱冠的青年神清骨秀,濯濯如春月柳,少了那日在棋室时的冰冷无情,看着判若两人。
“害怕什么?”她反问。
心道:这个萧无咎胆大包天,连朝廷钦犯都敢劫。
他这样以身涉险,也难怪这人前世是个短命鬼!
“你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看着眼底藏着戒备的少女,萧无咎十分平静地问道,眼神莫测高深。
不过寥寥数语间,他清冷悠远的气质又变了,睥睨间,多了几分放任不羁的恣意。
楚明鸢不答反问:“景小将军的伤势如何?”
“‘他’的外伤不是问题,麻烦的是毒。”萧无咎答道。
景愈曾在锦衣卫手里受过酷刑,受了些外伤。
但这些外伤对武将来说,不算什么,比起景愈从前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相比,小巫见大巫。
麻烦的还是他所中的西勒奇毒。
景家旧部已经远赴西勒,寻找能解毒的觅莲蜂,但西勒远在千里之外,一来一回需要时间……
楚明鸢道:“景如焰大将军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景小将军安然无恙,为景家满门洗雪沉冤。”
她说的是“洗雪沉冤”。
萧无咎深深地凝视着楚明鸢,目光似要穿透她的外表,直击内心。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却不觉害怕,不是因为觉得他良善,不会枉杀无辜。
是因为她相信景家人是光风霁月的圣人,绝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她若是死了,景愈自然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萧无咎又笑了:“楚大小姐,你就这么相信景家可以洗雪沉冤?”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萧无咎心中觉得讽刺无比:
连楚明鸢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小姐,都知道景家满门忠烈,蒙受不白之冤。
可皇帝与这满朝文武却像是瞎了般,恨不得景家是卖国贼,恨不得将英烈满门屠尽杀尽。
“我当然相信。”楚明鸢淡声道。
上一世,景家最后洗雪沉冤,只可惜,是以一种极其荒谬的方式。
当时,萧无咎与景愈都已经死了。
她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的异色。
就听萧无咎又道:“楚大小姐,我应该谢谢你。”
“若非是你,我还不知道金月莲的解药。”
“你年纪轻轻,‘医术’却极为高明,令萧某佩服。”
连年轻时曾周游大江南北的觉远大师,都不知道如何解那“金月莲”之毒,可楚明鸢竟知道。
想到他最近打听到的那些关于楚明鸢的事,他眼底的兴味又浓了一分。
第25章 白月光的替身
听萧无咎在“医术”两个字上微微加重音量,楚明鸢明白了。
他查过她,应该知道了她把李大夫与王嬷嬷送京兆府的事。
她含笑谦辞:“只是略通一二。”
与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说话,还真是辛苦。
她之前觉得他的相貌赏心悦目,作为未婚夫,很给她长脸。
现在却只能庆幸:幸好她不用真的嫁给他。
“萧无咎!”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桃林方向传来一个略显骄纵的女音。
楚明鸢掀了掀眼皮,循声望去。
一黄一翠两道倩影正往亭子这边而来。
前面的黄衣少女拎着裙裾,步伐轻快地小跑着,后面的翠衣少女紧随其后,娇喘连连。
楚明鸢一眼认出了那黄衣少女,眼帘颤了颤,悔不当初。
千金难买难早知道。
早知道这位贵人也会来皇觉寺,她还不如去清净寺呢。
“萧无咎,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衣少女踩着一条鹅卵石小径,一口气跑到了亭子外,脆生生地问道。
发髻上戴的赤金五凤朝阳发钗流光四溢,在阳光下,金光点点闪烁,连周围的景致都似乎因为她的出现变得金碧辉煌。
萧无咎对着她做了个长揖:“参见三公主殿下。”
他只是行礼,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即便面对公主,那种骨子里的清高倨傲还是隐隐地散发出来。
三公主目光灼灼地盯着萧无咎精致无瑕的面庞,并不在意自己的问题被回避。
她没话找话地又道:“再过些天就是父皇的寿宴,我给父皇抄了《地藏经》祈福,今天我是特意把抄好的经文送来这里供奉的。”
“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你了。”
“我们真是有缘。”
她的话与她的眼神一样露骨。
昨日,她在皇宫第一眼见到萧无咎的那一刻,便懂得了何为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