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鸢一边说,一边从姜姨娘身边走过,朝着屋内走去。
姜姨娘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咬了咬唇,终究没拦楚明鸢,一言不发地往院外走。
碧云朝姜姨娘的背影看了一眼,小声说:“小姐,她会不会去请救兵?”
“让她去。”楚明鸢满不在乎地扯了下嘴角。
姜姨娘自然是会去请救兵的,太夫人也好,定远侯也罢,且看着吧。
楚明鸢扫了跪在地上的王嬷嬷一眼,独自进屋去了。
屋内静悄悄的,小厮慌忙为楚明鸢打帘。
一进屋,楚明鸢就看到了楚翊趿拉着鞋欲起身,蹙了蹙眉,轻斥:
“不许起来。”
楚翊瞬间冻结,慢吞吞地坐回了榻边。
此刻,他额头绑着白布条,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乌黑的头发胡乱地扎成一个鬏,发梢犹带着三分湿气。
不甚合身的中衣衬得少年尤为清瘦。
看着过分单薄的小少年,楚明鸢有些心疼,也有些心酸。
只要一想到姜姨娘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亏待她的弟弟,她就觉得心口似被剜了一刀。
胸口闷得慌。
她走到榻边,在少年的身边坐下,道:“把手给我。”
少年一个动作、一个口令地把左手递了过去。
楚明鸢伸出三根指头,给他探脉。
须臾,她收回了手,又探了探他微微鼓起的后脑勺,松了口气。
她之前的诊断没错,弟弟虽然撞到了头,但没有大碍,吃几天血府逐瘀汤就能好。
她正想宽慰他几句,就见少年委屈巴巴地嘀咕:
“我没有……便秘。”
第5章 你是我弟弟
屋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很显然,方才楚翊也听到了外面闹出的动静。
“噗嗤。”
楚明鸢莞尔地笑出了声。
笑声清脆悦耳。
仿佛这原本死气沉沉的空气随着她这一笑变得鲜活起来。
楚翊忍不住跟着她笑,两眼弯弯。
一袭白衣的少年,犹如夏风般干净剔透。
“她常在你的汤药里下番泻叶吗?”楚明鸢冷不丁地问。
这个“她”指的其实是姜姨娘,但听在楚翊耳里,以为长姐说的是王嬷嬷。
少年不在意地耸耸肩:“也就是腹泻而已。”
相比其它,腹泻只是小事。
楚明鸢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看着楚翊的眸子温柔无比。
“这不是小事。”
“泻叶虽然不会要你的命,可是吃多了,肠子会变黑的。”
她说的是实话,不是在吓唬楚翊。
楚翊肉眼可见地脸一白,低头往自己的小腹看去,似乎恨不得把肠子掏出来看一看。
楚明鸢伸出手,揉了一把少年微微凌乱的发顶。
从她意识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在犹豫着该怎么告诉楚翊他的身世。
对于姜姨娘调包两个婴儿的事,她无凭无据,前世,她也是四年后才从楚明娇口中得知了真相。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相信,她定能找到证据,只是需要时间。
可她不能坐视楚翊被姜姨娘磋磨,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在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楚明鸢斟酌着言辞说:
“阿翊,我并无挑拨之意,但你最好提防姜姨娘。”
楚翊微微睁大眼。
姐弟俩静静地彼此对视着。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尺,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楚明鸢惊讶地发现,楚翊脸上有惊,却没有怒。
也就是说,他也已经意识到姜姨娘对他并不好。
楚翊抿了下唇,表情有些纠结。
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知道了什么?”
楚明鸢没说话,只看了一眼门帘。
楚翊道:“阿迟可以相信。”
阿迟是楚翊的小厮,已经跟了他七八年了。
楚明鸢盯着楚翊的眼睛,双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少年手心冰凉。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姜姨娘也许不是你的生母。”
楚翊一僵,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楚明鸢更惊。
她原以为楚翊会勃然大怒,会说他不信,又或者斥她胡说,将她推开……他平静得超乎她的想象。
半晌,少年语声僵硬地说道:“我知道。”
“吧嗒。”
他无意识地晃着脚,脚上趿拉的一只鞋掉了下去。
楚明鸢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看到少年白皙的脚背,脚背上赫然一枚鲜红的胎记。
她一时怔住了,瞳孔收缩了一下。
楚翊看着楚明鸢震惊的侧脸,心中很乱,似有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近乎发泄似的,没话找话地往下说:“去年十月初五,我在树上午睡时,偶然听到姨娘与王嬷嬷说话,我才知道姨娘不是我的生母。”
“我问过姨娘,我的生父生母是谁,她又是从哪里把我抱来的……”
“她说,因为她生产时,诞下一个死胎,她怕别人觉得不吉利,就让王嬷嬷去附近的村子里买了一个男婴。我的亲生父母十几年前早已经离开京城,回西北老家了……”
说着,楚翊蔫蔫地垂下了头。
想起去年他与姜姨娘对质时的一幕幕。
当时,姜姨娘说:“阿翊,你只是一个泥腿子的儿子,这辈子本来只能在土里刨食。”
“是我收养了你,你才能在侯府过上这锦衣玉食的日子。”
“你若是有点感恩之心,以后就好好帮扶你五弟。”
“侯府也不差你这一双筷子……”
那些刺耳的话犹在耳边,楚翊每每想起就如坐针毡,却也无法反驳姜姨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