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难道她还在伪装?
还未深思,宋怀砚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历经多事,他早已明白,身边的宁祈早已不是上辈子所谓的长宁郡主,她只是“宁祈”而已。
重生之法抑或是魂穿之术,椑官野史中不乏记载,更何况他自己亦是重活一世,对此也大可相信。
他不清楚宁祈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明白她来此究竟是有何目的,但这些都不会成为他前路的阻碍。既然宁祈不是上辈子处处迫害他的长宁郡主,那么她便没有除掉他的动机,也没有蓄意伪装的理由。
唯一的解释就是……
宋怀砚轻叹一声,清了清嗓子,语气噙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无奈:“阿祈,你于感情一事,未免有些太过愚钝。”
???
宁祈惊愕一瞬:“啊?”
不是,好端端的,小黑莲干嘛说她笨呢?
还说是感情一事,她也没跟谁有什么感情上的进展呀,“愚笨”这个字眼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
她气鼓鼓地耸起双颊,正要还嘴,身侧的玄衣少年却先她一步回过身子,迈步往前走去。
根本没给她留一丝开口的缝隙。
一腔怒火还没发泄便扑了个空,宁祈心中愈发气闷,却也无从发作,只好跺着小脚跟了上去。
二人还未走出多远,甫一拐角,却又好巧不巧地撞见了位老熟人。
——正是宋成思。
他衣衫破旧,墨发散乱,浑身上下全无华饰,被刑部众人看押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虚浮着不着地,犹如失了魂儿似的。
看来,他是被削籍抄宫,正准备押送流放。
这宋成思怙恶不悛,不顾一丝手足情谊,多次险些要了她同宋怀砚的命。如今看到恶有恶报,宁祈心中还是颇为畅快。
为给刑部让路,宋怀砚侧身在宫道一畔驻足,宁祈也跟着停下脚步,站在他的身边。
宋怀砚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宋成思的身上,若有所思。
一行人渐趋逼近,被押送的宋成思瞧见了路边的二人,却像是陡然找回了自己的魂,蓦地拉长嗓子尖叫几声,挣扎着朝宋怀砚这边挤了过去。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宋成思便先一步扑倒在宋怀砚身前,双手紧紧攥住他玄色的衣摆,犹如鬼门关前徘徊的游魂抓住了自己的生机一般,死命不松手。
“皇弟……从前种种,是阿兄不对,阿兄知道错了……怀砚,你可否向父皇求求情,饶过阿兄这次……”
他愈说愈激烈,声泪俱下,肆意流淌的泪水沾染上他的发丝,一绺一绺地搭在额间,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宋怀砚颔首,瞧见他攥着自己的衣摆,眉心微微蹙起,默不作声地后退两步,同他拉开距离。
随兵反应过来,忙上前将其桎梏,却被宋成思大叫着再次推开。他用脏污的手拽住宋怀砚,语调愈发凄楚可怜:
“岭川穷山恶水,无故惨死之人不计其数,阿兄不想被流放到那里啊……”
“皇弟,你我乃深宫手足,自小相依为命,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兄去死,你不能啊!”
这个时候,他竟有脸论起手足亲情了。
宁祈恨不得对他翻个白眼,心中愈发唏嘘。这宋成思从前对宋怀砚下狠手的时候,可从来不曾心软半分。兄弟阋墙,堪称深仇大恨,他竟还敢向宋怀砚求情。
依照小黑莲的性子,没直接砍死他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哀楚的话音落入耳中,宋怀砚却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再次迈开步子,似是嫌恶什么脏东西一般,将自己整洁的衣摆从宋成思手中抽离出去。
他凤眸冷冽,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成思,唇角浸淫一抹散漫的笑:
“阿兄哪里的话。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兄弟情谊?”
话音落下,宋成思双手顿住,佝偻的身躯猛然一坠。
随兵见机赶忙涌上前来,反剪住他的手,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将他掣肘,旋即拉回行伍中央,扯着他继续往前走。
计划失败,还被讽刺了一嘴,宋成思也干脆不再伪装,索性撕破脸,转头厉声嘶吼:“好!宋怀砚,你以为你如今大获全胜,成了太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给我等着,就算是流放岭川,我也有千百种手段,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宋怀砚,我绝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变成厉鬼,我也要诅咒你,你这辈子势必要如同你那见不得人的母妃一样,不得好死!!!”
语毕,宋怀砚身形陡然一滞,望着宋成思的目光倏尔狠辣起来。
第63章 狡黠
母妃……
宋成思竟敢提起他的母妃?
没等宋怀砚作出反应, 宁祈倒是先一步竖了汗毛,暗自心惊。
关于婉妃之死,宁祈或多或少地听宫人们提起过, 说这婉妃被宋昭幽闭冷宫多年,从姝色无双的将门之女沦落成一副疯癫模样,惹人唏嘘。更有甚者,还传言说是中秋当夜, 是宋昭亲自下令给婉妃赐白绫,事后连张草席都未曾裹上,如同处置掉一个最为低贱的奴仆。
中秋之夜, 万家团圆, 而她却死不瞑目。
她虽不曾见过宋怀砚和婉妃相处的场景,但自剑舞之时,他便常提及他母妃的“天荷诀”;在天水村瞧见绽放的海棠, 睹物思人,他也曾告诉宁祈, 那是他母妃最喜爱的垂丝海棠。
宁祈也是在现实世界失去至亲的人, 所以她知晓, 婉妃的死一定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疤,是一道刻骨铭心、永生无法愈合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