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黑莲平日里惯会呛人,可若是好好说话时,倒也的确让人感到安稳许多。
她迎上他的目光,启唇道:“今日用膳时,瞧着宋成思的神色,我感觉他似乎并不会善罢甘休。”
宋怀砚唇角勾扯出一抹冷笑:“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些都与你无关。我们之间的事,不会随意牵扯旁人进来。”
语毕,他便侧过身子,欲迈步离去。
宁祈思索一阵,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这宋怀砚在这里等她,就是为了安慰她几句,好让她宽心么?
这可不是小黑莲的作风啊。
可不论如何,宋怀砚今日到底是救了她,出于人道主义,宁祈还是决定浅关心下他的伤口。
她看向宋怀砚的腕间。那伤口并未来得及仔细处理,依旧是只用了一道玄色布条包扎着,经过这么长时间,鲜血早已渗出一些,瞧着就疼。
可一晚上,宋怀砚的神色始终如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忍下去的。
这伤还是因她而起,宁祈斟酌了下,轻声道:“你的伤……回去还是好好处理一番才是。”
宋怀砚下意识地抬了抬腕子,原想说一句,无关紧要。
却听少女接着道:“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药膏,明日给你送过来吧。”
闻言,宋怀砚倏然止了声。
他忽而想起,前一阵子,自己的背上落了整整六道鞭伤。宁祈特地托太医送来一瓶上好的药膏,还隐瞒着不让他知晓。
如今,她又来关心他。
她对他的好,令他只觉扑朔迷离,有如水中望月,雾里观花,怎么也瞧不真切。
他弄不明白是真是假,偏还对这丝关怀心存一丝希望。
希望这份关怀是真的。
希望两辈子,也有人肯对他好一点。
宋怀砚收回思绪,看向面前的少女,停凝半晌,才最终轻轻应了一声:“好。”
*
翌日,宁祈将殿中的药膏都翻找了出来,又寻了些止血的细布,一一整理了下。
宋怀砚的伤,到底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她心有歉疚,也是真心关怀他,便也对送去的药膏极为用心。
天子虽下令让宋怀砚搬出冷宫,可将未央殿收拾出来,还需一些时日,宋怀砚便只好在冷宫多住几日。整理好药膏之后,宁祈便牵着一身大花薄袄的宝福,悠闲地朝冷宫那边走去。
今日的天儿不比昨日,如今时辰尚早,天色却已昏暗下来。九天之上却遍布阴云,沉甸甸地覆在皇宫之上,似是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宁祈最不喜的便是阴天,晴也放不开,雨也落不下来,空气黏糊糊的,令人格外难受。
四野的潮气氤氲开来,混杂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泥土味,浮在宁祈鼻尖,令她的头有些昏沉,眼皮不安地跳动,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烦躁地叹息一声,心中喟叹:自己出门也忘了带伞,若是半路淋雨,可就不太好了。
好在毓灵殿距冷宫不远,很快,宁祈便踏入了冷宫敞开的大门。
她径自朝宋怀砚的屋舍走去,敲门唤道:“宋怀砚,我来给你送药来啦!”
可是声音落下,里面并无一丝动静。
宁祈犹疑着提高了声音:“宋怀砚?”
依旧岑寂。
她便伸手推开了木门,只见屋舍内空荡荡的,这小黑莲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将拿来的药都放置在桌案上,嘀咕了几句,又忧心着外面将落未落的雨,便又携着宝福匆匆离去。
迈出冷宫之时,前方的宫道上忽而传来一片纷乱的声响。宁祈循声看过去,只见几位太监和一帮侍卫分列整齐,正朝着这边走来。
也不知所为何事。
沉默许久的环玉忽而传声道:“你若是好奇,可以再等一等。”
“啊?”宁祈摇了摇头,笑道,“我对八卦好奇,对这些琐事可没什么兴趣。”
她素来不关心这些,如今担忧下雨,更是无暇思考。于是她只朝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朝毓灵殿走去。
*
龙霄殿内。
宋怀砚端坐在此处,已经有一些时辰了。
考校刚过,宋昭对他的文章多有赞赏,特地叫他前来,共同分析一些文章中的政见心得。
原也算是好事,可宋怀砚却难得地有些分心,凤眸沉沉,似是在隐隐担忧着什么。
——方才议论之时,宋成思曾来过。
宋成思一向爱出风头,更有种势必把所有人都压过的心态。若换作往常,碰见宋昭单独同哪位皇子议论文章,宋成思定是要留下来打听一二,顺便参与些谈论的。
可偏偏今日,宋成思只在龙霄殿驻足片刻,便匆匆迈步离去,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做,极为异常。
更何况,宋成思堪堪暗害他不成,如今定是急着去挑他的错处。而这般好的机会,宋成思竟轻易地放过了……
宋怀砚略略侧目,看向窗外,只见天色阴沉,雨意渐浓,令他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了些。
又过了半晌。
宋昭终于谈论完毕。宋怀砚言辞恳切地奉承一番,便起身行礼,迈步离去。
他甫一推开殿门,便有一片雨丝潲入殿内,裹挟着凉意向他扑来。
这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