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的前门是专供主子及贵客进出的,下人们进出和采买都只能走后门,后门正对着一条小巷子,平常巷子里经常会有一些小货郎来卖货,还算热闹,冉佳怡来的时候是下午,已经冷清的不少,因此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后门处安静等待的原主亲娘。
这是一个与原主记忆相差无几的妇人,一身洗的发白的衣衫打了好几个补丁,身上空无一处,神情畏缩,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妇人进城。
几年的时间,后门守门的仆人已经很熟悉这一对母女的相处模式,也不多话就让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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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佳怡出的门来,原本在角落安静等候的女子局促的上前,喊了一身“娇娘”。
这是原主在杜家时候的名字,而现在她的名字叫“小雯”,她只觉得这一幕异常可笑,这算哪门子的母亲。
“我不是娇娘,我叫小雯。”硬邦邦的扔出这一句话,冉佳怡再不想说什么。
听见这话的妇人猝然抬眼,见到了女儿冷漠的视线,心里一凉,一股悲戚油然席卷上心头:“娇娘,你是不是怨我们了。”
冉佳怡抬眸,目光冷漠:“难道我不该怪你们,难道还要感谢你们卖了我们。”
妇人原本还奇怪女儿的态度,闻言,顿时恍然,“你知道了是不是,你妹妹她们?”
冉佳怡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卖她俩的那天我就知道了,跟当初卖我一样,一点犹豫都没有。”
妇人哀哀哭泣起来:“娇娘,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你爹他总是忍不住,要债的追上门来,我也没办法了啊。”
冉佳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她的神色并不是很好,超出年龄的苍老和一股难以掩饰的疲倦,很显然她过的并不好,也对,有那么一个赌鬼丈夫,怎么可能过的好。
“所以呢,这就是你卖掉我们三个的原因。”
妇人只一个劲的哭,并不回答,仿佛这样就能回避掉这个问题,冉佳怡缺没打算放过她:“你也知道我给你月银是为了什么,三年来,我用着府里发的衣服和食物,没有用过一文钱,而是都给了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妇人依旧不吭声,冉佳怡的耐心再也没了,止不住的怒气翻腾上来,“我说过,你照顾好两个妹,可现在呢,她们跟我一样被卖了,你还有脸来找我要钱,你怎么有脸?”
“我没钱。”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似是觉得前面的话都不够分量,冉佳怡又补了一句。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面前人的注意,原本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两人眼神直直对上,冉佳怡甚至能看到妇人通红一片的眼睛,显然,她在难过。
可她再难过,也只是难过罢了,妇人保护不了她的女儿,也不一定有保护的心,毕竟儿子才是他们的根。
想到这里,冉佳怡只觉索然无味,也没了跟眼前人纠缠的心思:“我没钱,以后也没有了,你不要再来了,反正我已经被卖了,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眼见她要走,妇人顿时慌张了,手迅速的拽住她的衣袖,试图拦住她的离去:“娇娘,你不要走。”
冉佳怡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这一刻,角色仿佛颠倒,犹记得三年前原主被卖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候是年幼的原主无措的揪出母亲的衣袖,看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牙婆像是面对自己唯一的救赎。
可她唯一的救赎并没有救她,因为从始至终,她和那个刽子手都是一伙的。
而现在,一切颠倒了过来,她如今也救不了她,因为她没钱,也因为她不想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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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我没钱了,你看见了吗,这身新衣服、还有这根钗,可都不便宜,我没钱帮你了。”冉佳怡假装欢喜的摆弄自己的衣服,又默默头上仿佛是玉的钗子。
被提醒妇人方才注意到眼前女儿的不对劲之处来,全身上下没有了以前的怕朴素和困苦,仿佛经过了什么蜕变一般,可这拜年话却刺痛了妇人的眼睛,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女儿陌生的可怕。
这还是她的女儿吗,明明以前最是体贴她、关心她,可现在只有一张冷脸。
妇人只觉得心跟被针扎了一样,刺刺的疼,眼前的女孩是她的大女儿,曾经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虽然几年时间不在一起,可她一直以为女儿是理解她的为难、理解她的无能为力。
可现在,女儿说,她没钱,帮不了自己。
妇人第一感觉是女儿与自己离了心,接下来就是巨大的恐慌,女儿把钱花掉了,那她怎么办,家里的债怎么办?
“娇娘,那群要债的还会来的,你给一点吧,哪怕一个月的呢。”
冉佳怡停住返回的脚步,却是头都没回:“我说过,没钱了,你就是逼我也拿不出来,听懂了吗,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事实上,妇人除了要钱也没别的事情了。
想到每隔几天就要上门的讨债鬼,妇人又是厌恶又是恐惧,拿不到钱他们是真的会抓人去抵债的。
先前说是卖女儿还赌债,可其实人是他们自己卖的,钱到了他们手上才给了讨债的,可要是任由那群专业要债的打手来,缺胳膊少腿那都是可能的。
如今家里就她们母子俩,儿子还小,要是当家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尽管男人不大干活和挣钱,可他在就跟定海神针一样,这个家就还有着希望。
至于赌博的恶习,只不过是男人一时间走歪路了,以后肯定会改好的,妇人无比坚信这一点,却没有发现,她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那群要债的会不会动她和她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