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桥瞧了他一眼,淡道:“是,这人是我的。不过计几无名,崔驸马要打要杀,自便吧。”
“生了一张文秀的脸,心肠倒是毒的很。”崔明庭嗤笑了一声,“来人,帮了!”
秋雨斜敲车帘,谢桥腕间铁链随马车颠簸作响。崔明庭突然将他塞进这辆乌木马车,说是要带他看一场“西市当铺走水的续章”。
车过浔阳渡口时,谢桥嗅到江风里熟悉的艾草香——这是故乡独有的气味。
"崔驸马查案查到在下故里,倒是风雅。"谢桥晃着脚镣,目光扫过崔明庭腰间的玉麒麟。回忆起温怀的书房,也有这样的玉麒麟。
温怀和崔明庭,究竟是什么关系?
崔明庭用银针挑着灯芯,火光在眉间投下阴翳:"谢大人可知永昌当铺的硫磺粉,原是从浔阳官仓流出的?"他突然掀开车帘,指着远处焦黑的牌楼,"就像三年前谢府大火——"
铁链骤然绷紧——谢桥掐住他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玉麒麟:"你说谁?"
"谢大人认为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吗?"崔明庭任他掐着,“你知道我最恨你。”
谢桥一愣,拆模着他话里的意思。
崔明庭突然抵住他,指尖颤抖着探入他衣襟:"你认为我不清楚你的底细?你接近温怀是为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这声质问比伤口更疼。谢桥盯着崔明庭泛红的眼尾,忽觉像极了温怀酒醉时的模样。
谢桥心中了然,知道崔明庭和温怀有情仇,于是趁机咬住他指尖:"驸马不妨猜猜,温相每次动情时......" 他故意松口,血珠顺着下巴滚落,"叫的是 ' 明庭 ' 还是 ' 桥桥 '?"
崔明庭面色发白:"你以为接近温怀是为复仇?" 他攥紧谢桥衣领,"本官替他做的事,可比你这这声‘桥桥’要深三分!"
马车一晃,谢桥浑身一颤,忽然看见车窗镜面里的自己 —— 狼狈模样竟与二十年前火场里的自己重叠。他猛地推开崔明庭,指尖发颤,突然分不清是在报复温怀,还是在报复崔明庭的一厢情愿。
崔明庭突然掐住他咽喉按在车前:"你可知温相为何总穿玄色?" 他用染血的指尖在镜面画圈,"因为当年他抱着你逃出火场时,他的鹤氅浸透了本官的血。"
谢桥瞳孔皱缩,盯着崔明庭发狠的模样,忽然想起温怀说过 "明庭的血是最烈的墨",此刻正顺着自己颈侧往下淌,烫得他想笑。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谢桥的笑意僵在唇边,喉间突然溢出笑声:"原来温相是驸马的心头血。" 他状若巅峰,"不如现在杀了我,让温相永远记得......"
崔明庭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猎物,昔日温柔荡然无存。
谢桥盯着崔明庭发狠的面孔,忽觉这局棋自己赢得漂亮 —— 至少,他终于让温怀的名字在崔明庭眼底燃成了火。
"驸马这据设得雅俗共赏啊!" 谢桥挑起崔明庭的脸,"温相常说最危险处即......"
崔明庭仰头大笑:“那又怎么样呢,我亲爱的御史大人?我最恨你,恨你虚伪的面孔,恨你玩弄情感,恨温怀的鸟眼。你的一切动作,接布局好心,却偏偏片能让温怀为你发狂。你知道吗?温怀当年把你抱出火场的时候,他也才十几岁,我也是,但他宁可救你,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谢桥彻底楞住他,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崔明庭了。
崔明庭猩红的烟流出泪:“你以为他只是因为你是哪个白衣公子?谢巧啊谢桥,天真之际!若不是你当年躺在他怀里的模样,与你现在长相十分相似,他才肯锤炼你!你是谁?我又是谁?”
谢桥惊讶的双眼瞪着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就慢慢来!”崔明庭温柔的声音笑道,与他发白的面容截然不同:“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子时三刻,温怀踹开崔府书房时,松烟墨碎屑正顺着窗缝往外飘。他抓起案上半干的狼毫笔,笔杆余温未散——谢桥被带走不到半盏茶功夫。
"相爷..."玄鬓留下的暗卫跪在碎砚旁,"主子被塞进马车前,往门缝里卡了这个。"呈上的墨锭尖角沾着血,刻了道歪斜的"浔"字。
温怀碾碎墨锭,露出裹在其中的半片青瓷。他忽然将瓷片狠狠攥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谢桥落下的官袍上。
"点三百轻骑。"温怀扯断腰间玉麒麟砸向影壁,玉麒麟登时粉碎,"沿途所有渡口,给本相搜车辙印!"
马车突然急停。
玄鬓在车外闷哼一声,谢桥听见刀刃入肉的黏腻声响。崔明庭反手将他按在车壁,染血的匕首擦着耳畔钉入木板:"谢大人最好装成我的侍墨童子,毕竟......"他指尖抚过谢桥颈间遮掩铁链的缎带,"令未婚妻还在前厅候着。"
谢府旧宅的梧桐树已生新枝。谢桥跨过焦黑门槛时,看见穿月白襦裙的姑娘正在擦拭堂前灵位。她转身刹那,谢桥瞳孔猛然睁大。
"阿桥哥哥?"姑娘眼眶骤红,"十三先生说你在京城被......"
"被温相收作幕僚。"崔明庭笑着截断话头,袖中暗镖却抵住谢桥后心。谢桥盯着她发间白玉兰簪——那是他及冠那年亲手雕给未婚妻的,可眼前人耳后并无那颗朱砂痣。
谢桥凝视着姑娘耳垂——那里本该有颗朱砂痣。当年他躲在祠堂柜中,透过缝隙看见未婚妻被黑衣人拽着头发拖过庭院,耳后那点朱砂痣浸在血泊里,像雪地上绽开的红梅。
"阿桥哥哥的茶。"姑娘捧来白瓷盏,腕间银镯叮咚作响。谢桥注意到她斟茶时小指微翘,与族长夫人如出一辙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