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个多月,江揽州每每闭眼,人还好像置身于东阁那场子夜迷雾,满脑子都是傅廷渊比你好千倍万倍,换作任何男人都会有感觉云云......
那一巴掌更令他好像回到幼时。
一败涂地之中,唯有一件事绝对真实,“你身上,有本王的味道。”
“由内而外,无处不在。”
“......”
凭着这点,痛辱与愉悦交合翻涌,堪堪平衡。
脸皮厚如薛窈夭,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一下子又变得红扑扑的。以为接下来话题会奇奇怪怪,结果江揽州意外的没有深入,转而语气有些轻飘飘的,“这样的落日,很美是吗。”
“没有流云,雾霭,也没有任何遮挡。”
“像世界的尽头......”
曾经少时,这样的景致江揽州看过很多。
有时是躺在营地的山头,有时是站在呼啸的帐下,耳边多是兵戈之声。
初看时惊艳,后来渐觉百无聊赖,寡淡,又寂寥。
日升月落,不过是年岁渐长,想要的从未拥有。
怀中人被他身上莫名的萧索感染,轻点头道:“很美。”
“只是可惜,很快就要消失了。”
伴随这句话,掣风渐渐奔腾起来。
起初是小跑,后来速度越来越快,以致于耳边风声呼啸,薛窈夭微微俯身,双手抓在鞍桥上,后背贴着男人胸膛,能清晰感受到马的肌肉在身下有规律地收缩舒张,以及身后传来的有力心跳。
像是追逐时光,追逐注定西沉的落日。
万丈红光终是彻底消失于地平线上。
世界却并不寂寥,抬头可见月明星稀,偶有飞鸟掠过,像天幕游过的小小黑点。
有人陪他观落日,度年华,同枕榻,是迄今为止,往前追索,江揽州无法想象的虚妄幻梦。
“安乐。”
“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马匹速度渐渐慢下来。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小狗,薛窈夭默然片刻,如实答复道,“平安喜乐。”
“也希望殿下......”
话未完,隐隐有马蹄声奔鸣而来。
薛窈夭并非习武之人,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江揽州却是瞬息狭眸。
几乎条件反射的,男人从坐下抽出长弓。
“怎么了?”
弓又放下,江揽州声音很轻,“没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境王府的玄甲卫士。
勒马后,“王爷,玄伦大人派属下呈递,京中最新情报。”
这样的场景,薛窈夭半月内已见过不下两次了。
即便江揽州不在央都,但有什么事情或消息需要传达,玄伦也会派人快马加鞭追上来交接。
和从前一样。
他没当着她的面拆开密函,她便也识趣地没有过问。
。
在薛窈夭后来的记忆里。
彩水这场小小的跑马插曲,无疑令她和江揽州的关系破冰。
至少其他人眼中,小夫妻俩已然“重修旧好”。
作为北境十八镇之一,彩水不比之前途经的州府繁华,但这晚落脚的客栈挨着草场,倒也别有一番风情意趣。
远在马背上,便见簇簇篝火照亮夜空。
篝火的四周,穆言在张牙舞爪地扮演老鹰,萧夙扮演鸡妈妈,身后缀着瞳瞳和元凌两只小鸡,辛嬷嬷和水清水碧等人一边说笑,一边在一旁的铁架上烤肉。
一看便知是整队人马皆已安顿下来。
远远闻着食物香气,以及奔走嬉闹的欢声笑语,无论江揽州还是薛窈夭,皆有些失神。
客栈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身材微胖,得知前些日子花重金包下整座客栈的贵人今晚便到,她老早便指挥伙计们在门前扫洒。
暮色西沉时,只见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
打头的男子一身劲装,其上绣金丝暗纹,腰间佩刀,满身的肃杀之气。
便是萧夙了。
光这一位,老板娘瞧着就不由紧张。
此刻真正的主子到了。
那一身玄色大氅的年轻男人,生了一双狭长凤眸,五官艳飒,眉目却森冷,令人联想到厚重山岳、静穆的古树、未出鞘的利刃。
老板娘几乎当场就被摄得定在楼道口上。
待薛窈夭牵着瞳瞳和元凌走得极近了,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脱口道:“贵人年纪轻轻,不想都有两个孩子了。”
“儿女双全,真真是好福气啊!”
“这位是您夫君吧?”
“奴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真是对神仙璧人呐!”与之伴随的,老板娘赶忙让道请他们上楼。
几句下来,虽有误会,却都是极好听也极体面的话,薛窈夭下意识看向江揽州。
恰逢男人也在看她,眸底深处隐有异样色彩。
果不其然,晚膳后薛窈夭正准备沐浴更衣,江揽州拉住了她,“再等等。”
没一会儿,房门被人轻扣,是辛嬷嬷带着李医师过来了。
江揽州率先伸出手,主动让李医师把脉。
而后轮到薛窈夭。
猜到是为了什么,少女面上不显,心神却隐隐紧绷。
毕竟她才刚跟江揽州“和好”没多久。
片刻后。
李医师收起纱娟,如实道:“王爷,您和王妃皆身子无恙,身康体健。”
这也证实了,无论避子汤还是避孕药丸,光凭把脉不一定能把得出来。
“不过那种事,说到底也看缘分,老身下去会开个温和的方子,事后王妃每日喝下滋补调养,王爷可多辛劳一些,或许不久的将来便得喜讯。”
江揽州很淡地牵了下唇,“是么,有劳了。”
待二人退下,房门重新合上,男人手肘支额,侧过脸来凝视她片刻,“王妃在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