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回来又如何呢,被流放过的女子,谁知她在那苦寒之地经历过什么,想必便是将来要找郎君,也没人敢轻易娶她吧,否则都快一年了,那么爱热闹的人,怎地从没瞧见她出来露露脸呢?”
“不知此番行宫宴,可能见她出来走动走动?”
“听说她自从回京,便一直郁郁寡欢,给自己关在府上闭门不出,许是还在为家人伤心吧。”
“可我前段时间分明听说,只是听说……她好像是怀孕产子了,在家养身子呢。”
“怀孕?”
“产子?”
“当真吗?”
“那孩子爹是谁?!”
话到此处,即便是端得最正经的名媛淑女,面上假装欣赏景色,耳朵却也不由纷纷竖了起来。
话说这日万寿节,但凡能受天家邀请,便是无上荣光。还不到傍晚时分,园外的车马道上便停满了各式彩帷香车。
来宾大都是女眷,递帖后由相应管事及宫人接引入内。
行宫内园林占地极广。
正值繁花盛开季节,风里满是花香气息。
内设玉芙堂临水,一路廊腰缦回,提前抵达并拜见过太后的贵女们,个个身着盛装,人比花还美。
此刻大都聚集于此,或坐在廊下吃茶,或在水榭旁观看湖中游鱼,或三五成堆地聚集一起,聊说各自的见识风闻。
但一句孩子爹是谁,四下忽然鸦雀无声。
好半晌。
才有人极小声地接了一句,“算算时间,总不可能是太……故太子吧。”
“那也就是说,宁钊郡主非但未婚先孕,私下产子,孩子爹还不详?”
“那她该不会是在流放之地,被、被……”
到底那话太难听,且于一个女子来说,那种遭遇过分残忍,此番能参加行宫宴的,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衣香鬓影间,贵女们纷纷以团扇遮脸,默契地不说话了。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隐隐骚动。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繁花盛开的园林大道上,一位手持团扇,身段纤窈玲珑的女子,正被一群宫人簇拥接引着,走在最前方。
彼时夕阳绚烂。
放射的霞光打在她肩头、发丝、鼻尖。
她一袭月色春衫,体态曼妙轻盈,内覆软烟罗织金裙裳,袖襕被风鼓动如蝶翼翻飞,每走一步,那双修长双腿漾开的裙摆如水纹曳动,灿灿流光若隐若现,仿佛撒有跳动的金粉。
再往上,逆着夕阳的光。
是张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光彩照人的脸。
肌肤吹弹可破,五官娇而不妖,端的芙蓉为面,秋水为神,顾盼间一颦一笑,神采飞扬,尤其额间那一点赤色花钿,衬得她人如其名,真真可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乍看之下,贵女们个个移不开眼。
正是薛窈夭。
“她真的被流放过吗?”
“真的在那苦寒之地服过什么劳役吗?”
“又真的产过子,还是父不详的那种吗?”
看上去,可是一点也不像啊。这哪是什么云端跌入泥泞的落魄娇花,分明还是从前那只艳光四射的开、屏、花、孔、雀!
算起来也有两年了,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同龄女子大都已嫁作人妇,比她小的一波也都长得亭亭玉立,岁月却好似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那种熟悉的,气人的,要被她衬成沙砾的感觉又来了。
要薛窈夭自己来说。
此番她这幅精神面貌,都是“装”出来和“妆”出来的。
曾经薛家倾覆,多少人恨不能踩她一脚。
见识过人情冷暖,她早已不在乎他人眼光,可到底也不愿让昔日的旧人看到她落寞一面。
人都是见人下菜的。
原本还有人想着今日她出现了,定要逮着她好好奚落一番。
然而人家一出现就光彩夺目,一路穿过园林大道,有人向她点头招呼,她也会礼貌颔首,以示回应,反倒衬得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人,个个灰溜溜的。
到底是功臣之后。
贵女们大都还是很有分寸。
不过大部分女眷不敢招惹薛窈夭,却有一个人从园林侧边的鹅卵石道出来,张口便是一句,“哟,这不是曾经的准太子妃,宁钊郡主吗?”
“听闻郡主未婚产子,孩子爹还不详,却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不知是想给谁看呢?”
狭路相逢,薛窈夭登时脚下一顿。
宝欢怒道,“嘴巴干净点!”
廊下看戏的贵女们纷纷探头,“那不是关瑜妙吗?”
“是她,如今可得意了。”
人人皆知关家女曾被先帝赐婚,远赴北境。
若非今上,也就是曾经的北境王,还没来得及成婚就被先帝急召回京,只怕她如今已是后宫第一人。
可不得意吗?
虽说那桩婚事不知为何,至今不了了之。
但到底是先帝旨意,便是今上不放在心里,想必太后也迟早会给关家一个交代。
是以即便她如今端得飞扬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没人敢在背后轻易说她什么。
换个人,薛窈夭也许会视而不见。
可是关瑜妙。
对上她那张得意的脸,她能想到的除了流放路上不被允许解下的镣铐,因此而死去的三个薛家人,更还有暗室梦里,她跟江揽州拜堂成亲的画面。
曾在央都时,诸事缠身。
她没时间也没心力顾及这么个人。
而今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少女深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日子太好,活得不耐烦了?”
“什么?”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