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央感叹:好久没做这么刺激的事了。
其实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王屿的办公室。
王屿生性勤快又爱整洁,即使是加班忙碌状态,办公室也收拾得很井井有条,屋子里除了文件和办公用品,基本没什么个人物品。
一言以蔽之,人味很淡,班味很重。
打开休息室,人气儿稍微重一点了,空气中还若有若无地残留着那股淡淡木质香水味,床头放了两本书和一沓英文论文,上面有中性笔勾画过的痕迹。
郁央本无意翻看王屿的东西,但表面那本书夹着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白色的,像是折纸。
莫纳罗亚火山镶嵌书签。
即使只露出一半,但郁央还是立马认了出来。
这是一种折纸书签,折法不难,特点在于理论上可以一直折下去,折好后对着灯光,可以呈现出钻石切割截面般的图案,仔细看又像是层层嵌套的火山口,有一种无限循环的感觉。
郁央读书的时候很喜欢折,尤其是在听自己不喜欢的课的时候。
她徐徐走近,然后一边用手指撑住书页,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书签抽出来。
翻到背面,发现这是用某届业界研讨会的会议信纸折的,上面还有零星的笔记,是信手记下的关键词。
看得出写得很不走心,一笔一捺都透出无聊乏味,是她的字迹无疑。
——“说来也奇怪,珑城说大也不大,可我们竟然都没遇见过。”
——“我都说过了,我的工作量向来很饱和,没碰见也不出奇。”
——“是吗?”
郁央不由惊讶:原来那次研讨会,王屿也在场吗?
是什么时候拿走了她座位上随手叠的折纸?在她离场后?
郁央隐约记得当时她是和周锦陆坐在一块儿,决定出席的时候还想过王屿和章沉会不会来参加,但是到了会场后却并没有看到期望中的身影。
不过她也没有细致到会后去查签到名单就是了。
正出神着,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王屿回来了。
郁央把书签夹回去,刚开门准备出去来个突袭,就听一个男声从门缝泄了进来,却并非王屿的声音:“你的办公室比我的大很多。”
握住门把的动作一滞,郁央睁大了眼睛,不免诧异。
居然是章沉。
对此,王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章沉的笑声中掺杂着局促:“好歹来者是客,王总连一杯茶水都不准备给我吗?”
“有矿泉水,将就喝吧。”王屿毫不客气地说。
接着是一声轻响,应该是王屿把一支矿泉水丢给了章沉,被后者接住了。
“好久不见你这张臭脸,居然觉得还挺亲切。”章沉干笑两声。
王屿没有接茬。
连郁央都为章沉尴尬起来。
或许是明白过来寒暄的客套话对王屿来说毫无用处,章沉清咳一声,语气严肃起来:“视频的事,不是我干的,我也有出力压下去。”
王屿十分冷漠:“那还要多谢你了。”
“你不用阴阳怪气。”章沉顿了顿,沉声说,“过去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混蛋,一直没能当面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郁央能想象得到王屿的表情。
一定是和说出“没有我的天莱,和我有什么关系?”时一样,倨傲且不屑。
这个人是这样的,即使在一败涂地的境地,也让人感觉像是虽败犹荣。
章沉缓缓地说:“郁央那天来找我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就在怀疑我了,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没有背叛,是她多心了。”
顿了顿,他似是苦笑了下:“我当时真的讨厌透你了吧。”
这句话让办公室陷入片刻死寂。
良久,王屿平静地开口问道:“所以,是为什么?”
章沉说:“虽然视频是被剪辑过的,但郁央问我的那些话,是我的真实想法。”
“……”
“凭什么呢?”章沉长舒了一口气,“大家都是来奋斗的,为什么你就能高高在上,我就得低到尘埃里干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最后大家看到的只有你?”
“……”
“要是没有我的话,你那脾气都活不过第一集!你陪客户喝酒赔笑都不会!你算什么老总?我承认,你是很厉害,但天莱的成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起码有一半是靠我经营起来的人情世故!”
“……”
章沉越说越激动:“你想带天莱转型,追求你的‘技术理想’!却不知道这一动作要触及多少利益关系,你根本不考虑!我们开公司,说到底就是为了挣钱,又不是在搞科研,要是这么在乎什么技术创新的话,早饿死了!”
“……”
郁央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
王屿只是静静地听着,过了会儿,问:“说完了?”
“说完了。”
“那轮到我了。”
章沉深吸一口气,等待审判。
“我本以为,我们互补,搭档得很愉快。”王屿沉声说道,“抱歉,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感受,让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现在回想,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伙人。”
“……”
“彭子舜不是什么善类,对你来说也是惩罚了吧。”
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以前章沉再委屈也起码和王屿是平起平坐的。
但现在天莱的老板是彭子舜,而他章沉就是彭子舜的一条狗。
不知道是因为惊愕还是愧疚,亦或是其他的复杂情绪,章沉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