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好啊。”郁央应着,心里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是那样好的那一份工作,对方又为何会选择转行?
“入职后虽然很累,事情很多,但负责的工作都很顺利,我每天过得很充实,也没有那么痛苦了,感觉可以慢慢接受分手的事实。”郑青岚顿了顿,“直到有一天,纪和跟我聊天,说漏了嘴,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
“我以为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凭自己的能力获得了这份工作,没想到只是皇天不负有钱人,这份工作是你们郁家给我的‘补偿’,代价就是郁闻和我分手。”
郁央恍然:“所以,哥哥是故意说那些话,为了刺激你和他分开?”
郑青岚语气平淡地说:“你们祖父提出了条件,说只要他和我分手,就保障我在珑城工作生活无忧之类的。谁知道呢,也许他也趁机说出了心里话。”
郁央摇头,忙道:“我不认为那是哥哥的心里话,他不是会这么想的人。”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郁闻第一次介绍郑青岚给她认识前的情景——
当时她难耐心中好奇,在跟着郁闻赴约的路上,忍不住打听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让他那么多年念念不忘。
郁闻笑着说:“是一个安安见了也一定很喜欢的人。”
“什么嘛。”当时尚且年少的郁央嘟囔了一下。
郁闻环顾四周,突然笑了声,然后指着路边一棵在岩壁上兀自生长盛开的花树,道:“她就像是这棵树,即使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依然坚韧顽强,散发着生命力,开出属于自己的花,不依附于任何人。”
郁央吐了吐舌头:“你这也太文艺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这样吗?哈哈。”郁闻凝望着那棵花树,目光柔和得像四月的风,“总之,她身上有太多我向往却不曾拥有的品质,和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学到了许多。”
“噫,恋爱的酸臭味。”
思绪短暂地游向白昼明媚的过去,很快又被拽回黑夜深邃的现实。
酒吧里的音乐和人声朦朦胧胧,隔了一面墙,悲欢都被隔断。
“换做平常,我肯定会疑心,但当时自尊心要破碎了,我竟没有多想。”郑青岚冷静地揭着自己多年未愈的伤痕,“在从纪和那里了解到事情真相后,我第一反应是愤怒,我觉得自己被‘施舍’了,打电话臭骂了郁闻一顿,然后把工作辞了。”
郁央问:“哥哥他说什么了吗?”
“他一直劝我不要辞职,说这样的话他的努力都白费了,但他越这样说,我越生气。我和他说我接受分手,然后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直到我听说他出事的消息。”
说着,郑青岚叹了口气,习惯性地将手指凑到嘴边,想要吸烟,才发现手上空空如也,只有荆棘尾戒缀着点点冷光,荆棘丛上振翅的飞鸟仿佛欲投入夜色中。
她盯着那只瘦小的飞鸟,近乎喃喃地说:“或许我就是最后的那根稻草……我曾近乎偏执地想知道他车祸之前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几次差点就要来问你,但想了想,无论哪种回答,我都不愿意面对。”
如果打了她的电话,她会后悔。
如果至死都没给她打电话,她又会心灰。
然而,郑青岚话锋一转:“但我后来不想这件事了。”
郁央愣了下。“为什么?”
“他去世一周后,我收到一封定时邮件,是他给我写的。”郑青岚眼角透出丝柔情,“他这个人就是有股文艺青年的酸味儿,但那封邮件文字挺朴实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他生病的事,说他对有事情瞒了我而感到歉意。”
郁央突然想起周锦陆赵珞琪调查的事,顺势问道:“青岚姐,哥哥在邮件里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有一段时间定期去一家疗养所接受治疗?”
郑青岚说:“有,好像是叫问心居?反正名字不像什么正经看病的地方。他的那个主治医生还联系过我,让我拿走了他每次就诊当天的日记,说当时是为了治疗而要求他写的。”
竟然还有日记!
郁央问:“青岚姐,那本日记,你能给我看看吗?”
“可以,但你看完后要还我。”郑青岚微笑,“毕竟他留给我的东西,真的很少。”
郁央点头:“嗯,还有那个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你也能告诉我吗?”
郑青岚虽然醉了,但还是很敏锐:“你在调查什么事吗?”
郁央也不瞒着她,直言不讳:“是,这件事可能和哥哥有关。”
郑青岚也没细究,只是道:“那我找一找,找到了告诉你。但如果你那里有发现什么关于郁闻的新消息,也请告诉我。”
郁央想到了一件事:“哥哥有几幅画捐给了珞琪的画廊,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好。”
郑青岚昂首,看向夜空,因为城市的灯光污染,市区已经很少能看到星星了。
或许是被回忆里郁闻的文艺气质感染了,郁央突然想起一句诗——“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半晌,就听郑青岚轻声说:“他在的时候,我嫌他唠叨,写的东西肉麻,画的东西也看不大懂,现在却恨他留给我的记录太少。”
“安安,一定要珍惜眼前的人和生活啊。”
这场关于郁闻的生前追忆暂且到此为止,郑青岚怕被郑南嵩闻到后担心,想再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散散身上的烟味,于是让郁央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