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幸运一点吧。他这么想着,正要伸手,那个女孩却就地一滚,手脚并用地远离了他,躲在柜子后面,一手遮在眼前瑟瑟发抖,还记得压低了颤抖的声音:“我什么都没看见!你能不能放过我?”
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极力展现自己没有威胁,并且恳求对象还是自己这个明显没什么地位的、可能保有良知的普通成员。
不算什么值得推荐的应对方法,这是个还算冷静但毫无自保之力的普通人……不,重点不是这个。
一丝激动不合时宜地窜进久贺池垣的脑袋,紧随其后的是大片惊恐和凉意——这个女孩说的是中文。
是自己曾经听了十几年的、与这个世界有一点细微区别的中文。
第一个是自己,第二个是这个女孩。第一个被要求加入组织,第二个居然被安排在了立刻直面组织的身体里。
是系统对自己任性妄为、救了萩原研二的报复吗?
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直到系统的计划达成为止的一场集体穿越吗?
他的大脑乱成一片,愧疚和惊怒让他一时语塞,在这个不知道装了几岁灵魂的躯壳面前只记得张口结舌。
僵持几秒后,他举起手来,同样压低了声音,利用自己未成年的外表,竭力温和地用中文回复:“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是一样的……你穿越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国家。”
对面的女孩万万没想到现实题材的入室抢劫就这么走向了非科学的一面。顿时呆滞在了原地,贺池垣匆匆把现在的情况解释一遍,把带来的易燃物倾倒在房间的角落,正要点火,就听见身后急促的阻拦声:“用酒……他是个酒鬼,谁也不会怀疑咱们!”
那个女孩还缩在角落,贺池垣却松了一口气。
从点燃的屋子里悄悄离开,没有机会犹豫,他们一起回到了贺池垣准备好的安全屋。
在对话中获得了对方信任后,贺池垣得知她来这里之前刚刚19岁,在车祸之后穿越,而她的新身体目前15岁,被囚禁多日,早就成了失踪人口。
对方显然拥有原主的记忆,虽然不知道具体到什么程度,但看着对方连自己这个13岁的男性身体都下意识远离的样子,贺池垣也只能体贴地放弃追问,只是告诉对方可以随意使用屋里的东西,便告辞离开了。
这种放在文学作品里堪称「金屋藏娇」的「美事」,放在现实中却没能让两个无心暧昧的男女擦出火花。一方面,贺池垣被「能量归零居然会导致其他无辜者穿越过来」这个可能性砸的焦头烂额,另一方面,乍一来到陌生环境的女生连日语都说的磕磕绊绊,显然记忆没能让她把原主的技能一并继承。
两个漂泊的人各有各的烦恼和焦躁,像是两座突兀接壤的孤岛,不得不在短时间内试探磨合。
贺池垣13岁的身体终究比对方小。哪怕行事成熟,也多少被照顾了几次,他在穿越前就和妹妹相依为命,对这个写作姐姐读作妹妹的女生又有隐隐的愧疚和责任心,少不了觉得对方需要自己帮忙。一来二去,两个人终究是渐渐熟悉了。
过了一两年,贺池垣被不靠谱的代号成员坑了个满头包,总算决定主动出击,在组织里得到更高的地位。
把一个联系紧密的人放在身边实在危险,贺池垣算来算去,精心设计了一个身份,把这个陪伴自己时间不长的家人远远送走了。
新的身份和组织成员陈江、不知名作家久贺池垣都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姓「久贺」这个他费尽心思找了很久的不常用姓氏。
“片桐千治,这就是你以后的名字了,”贺池垣笑着把接受了几个月紧急培训的「片桐千治」送到没有监控的角落,递给对方自己握了一路的行李箱,“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不要联系那个象征Stray的联系方式。我会记得偶尔给你报平安的。”
片桐千治稳稳接过自己的行李,握紧把手:“我明白,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一样。”她脸上带着隐约的遗憾,但说出口的却只有几句叮嘱。
无非是记得按时用三餐、维持充足睡眠还有平时「工作」注意安全之类,贺池垣已经听过一遍,此时却依然受用。他耐心回应着这个注定要多年不见的家人,抬了抬手,想给对方一个拥抱。但抬到一半又急忙停下,最终只是手腕一偏,拍了拍那个行李箱:“走吧。”
哪怕片桐千治的性格构成中有半分「骄纵」或者「莽撞」的成分,她都会把自己曾经看过的故事当做或多或少的资本,尝试接近那个组织——哪怕不是为了那些熟悉的陌生人,也要保护好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她谨慎又聪颖,分得清漫画和现实,在这一年的相处中选择了理智放弃。
“我就是个普通人……学不会把人的生命放在天平上称量,也做不到在威胁和痛苦中面不改色,”她在前一天晚上惆怅地总结,“卧底不适合我,正面战场上和你见面也会连累你——既然没有面对他们的能力,至少我不能变成你的累赘。”
窗外的天幕漆黑,月亮的色彩和他们相遇的那个晚上截然相反。但屋内的灯火映照在她的眼中,像是在瞳孔深处渐渐点燃了一簇火焰,分明微小纤细地摇曳着,却显得明亮而坚定。
“我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做出什么样的取舍,但我会永远记住你曾经的身份,”她下意识似的往前倾了一点,像是想要靠近对面的贺池垣。那只洁白的手往前一伸,漫无目的地在空中虚握,最终落在贺池垣的袖口,“你来记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