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墙外已成废墟,灰头土脸的幸存者一边哀嚎,一边逃亡,而不远处的浓烟里,依稀可见有人举着枪杆跑来跑去,扫来扫去。
哈勒丹尼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破得不能更破的土房砖房,这一炸,目之所及大半建筑直接夷为平地。
她抬头看几人一眼,捞起地上的马甲丢给田俊杰,十足冷静地说:“别废话了,快把防弹衣穿上,这地方炮火连天成了交战区,绝不能久留。”
众人机械般飞快穿好了防弹背心,从半截墙上跨出去,混进了逃亡的人群。
炮火咬在身后,身边混乱不堪,几人被推搡着前行,失去方向。
忽然,背后轰然炸响一片刺目亮光,耳边有人尖叫奔逃,也有人撕声喊“别乱”、“趴下”,爆炸在周遭持续,震得鼓膜剧痛,大地也在摇晃颤抖,“轰隆、轰隆……”,建筑物持续坍塌,这场地震仿佛没有尽头了,脚底站不稳,人皆倒下去。
秦槐云一手抱头,一手护着妹宝卧倒,这一卧倒,便好似再也站不起。
等到空气再度平静下来时,周围陷入一种离奇的死寂,有人陆续站起,回身去看,瞬间涕泪横流,也有人匆忙一眼,惊恐地收回视线,然后爆发一阵痛苦而绝望的悲泣。
田俊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因吸到满喉硝烟血腥,而捂嘴干呕。
秦槐云在身边不停发抖,只有钱苗苗微蹙秀眉,两只手一左一右牵住她和妹宝,“走吧!”
妹宝被带着走出两步,在一片颠簸和凌乱中回头。
——除了残垣断壁,还有残肢肉泥,爆炸中飞溅起来的烈焰,分不清是火多一些,还是鲜血多一些。
钱苗苗拽了拽她:“妹宝,别看了,我们得去找老师,展厅那边靠近大使馆,应当是安全的。”
——丁映今夜和贵妇人话家常,又聊起艺术,滔滔不绝、天马行空的,误了时间,所以没和他们回旅馆,倒是幸运地躲过一劫。
妹宝收回目光,费力吞咽惊恐,随即讷讷出声:“原来,是这样可怕啊!”
这样一句话,消散在嘈杂声中。
第84章
一意孤行,冥顽不灵……
去往展厅的吊桥被炸毁了,过去要越过一片江,眼下局势太紧张,渡江等于是躺着被扫射,哈勒丹尼的军人带着百姓往避难所走。
说是避难所,实则一个狭窄的地下洞穴,往里,阴暗潮湿的环境,头顶淅淅沥沥地滴着污水,空气中泛着一股恶臭,不得不让人怀疑它前身就是一条排污管道。
到了地方,钱苗苗打开背包,拿出毛巾、食物和水分给大家,田俊杰那只包里,则全是户外生存必需品,这两只包都是大家来到哈勒丹尼前,以防万一备下的。
另外还有部分私人物品,是几人觉得自己最重要的物件,田俊杰的是游戏机,钱苗苗的是一个日记本,秦槐云最重要的笔记本电脑,因为昨晚偷懒没有放回去,刚才又慌着逃命,现在已是追悔莫及。
而妹宝放了一封信。
是她最初离开巧梨沟时,爷爷塞进行李箱的那封,被她遗忘了很久,直到从公寓里捡回,才想起来。
信封里有一封信,还有一张银行卡。
爷爷说:
同样是自由,同样是勇敢,你生来是跳跃于枝头的小雀,而不是梦想征服万丈高空的鹏鸟,你有你简单的快乐,这没什么不好,但无论是小雀,还是鹏鸟,爷爷相信你能够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无论哪种,爷爷都不希望你只是从栖山阁,飞去了一座金镶玉的笼,所以,无所顾忌地走下去吧,不必想着征服某片天空,也不必想着翻越某座高山,能找回无忧无虑的快乐和天真就很好。
所以,这张银行卡的意义在于,
等你长大,明白‘爱’之一字的沉重后,若甘之如饴,这就是爷爷的贺礼,若深感压力和禁锢,这便是助你飞走的羽翼。
——是爷爷的字迹,毋庸置疑。
但卡里存有五千万,是个阮家能拿出来的数字,却并不是爷爷能拿出来的数字。
爷爷把积蓄全部投进了绣坊,绣坊年年亏损,全靠纺织厂的利益维持,后来阮福宝接手,让阮家经济起死回生,从那之后,爷爷放手财政大权。
他或许能拿出五百万,但绝对拿不出五千万。
梁鹤深对此显然一无所知。
田俊杰拿出手机试信号,一无所获,哈勒丹尼的信号本就差,现在已经彻底切断,妹宝也打开手机,电量还余一半,她打开微信,翻看聊天记录。
排第一的是阮家的家族群,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张照片,阿爸抱着小侄儿,和阿妈并肩站在一树桃花下。
退出来,往下的第一条对话框就是梁鹤深。
对话内容停留在这夜睡觉前,两个城市有时差,但他总能按时给她发来“早安”、“晚安”,最开始,只是冷冷淡淡的两个字,他这样发,妹宝也这样回,活像系统设置好的,屏幕隔着两个没有灵魂的AI机器人。
忽有一天,梁鹤深发来一只萨摩耶狗头,狗头上顶了“晚安”两个字,第二天一早,他又发来同一只萨摩耶,人工画了两只手,端一杯咖啡,咖啡杯子上顶着“早安”两个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表情包,把妹宝逗笑。
从此,早安、晚安的对话变成了表情包的斗图。
后来,表情包被两个幼稚鬼斗得没有新货了,梁鹤深图片转语音,沉哑带磁短短两个字,隔着万里,隔着时差,变得更好听。
妹宝点开,听一遍、两遍,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