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云、妹宝都表示认同,但两人对视一眼,忽生一种诡异的默契。
秦槐云问:“如果要研发,需要多少资金才够?”
林遇澄抬起眸,温和道:“抱歉,是不是我的措辞让你们误会了?”
妹宝摇摇头,说:“没有没有,只是,或许我们真的有能力,可以帮忙拉到投资。”
“别这样。”林遇澄快三十岁的年龄,又经历太多风风雨雨,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当即婉拒,“别为我去欠下那么大的人情,这可是包亏本的一桩买卖,稍有不慎,还会惹争议,商人哪有无利不起早的。”
对面两人于是不说话了。
这顿饭也进入了尾声,林遇澄握着叉子,无意识地碰得瓷盘叮响。
“要说,也是命运捉弄,当初我若按父母意愿,老实嫁了那位北城的梁先生,眼下或许就不会有这种困境了,夫妻一场,这点小钱他应当不会抠着不给我吧?”
“噗!”
秦槐云一口凉水喷出来,“咳咳咳”,又面红耳赤呛起来。
妹宝赶紧给她递去纸巾,又给她拍背,好笑地嘀咕:“师姐,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秦槐云缓下来,才问:“梁先生?哪位梁先生?”
“啊?”林遇澄面露困惑,又说,“北城还有几个梁先生吗?”
秦槐云瞪圆眼睛:“难道是梁鹤深?”
林遇澄眨眨眼:“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秦槐云说。
妹宝尴尬地笑了笑。
林遇澄这才知道其中复杂的关系,也真是有缘了,她哭笑不得地解释:“千万别误会,我压根就没见过他,梁家图我家的权势,我家图他家的钱财,这哪里是婚姻,分明是一桩交易,不过我年龄也大了,若做好婚前协议,婚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不过一个相亲局,就让梁先生逃到了国外,他还因此遭遇了恐袭。”
“我一直挺愧疚的,后来才知道,他和我师姐程奚音还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我都没脸去见师姐了,我若早跟他说清楚,他也不至于会……”
这话戛然,因为妹宝盯着她的眼睛,已经通红潮湿。
妹宝只知道梁鹤深是出国谈合作,不幸遭遇了恐袭,没想到这个不幸,与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瞬间,往事历历在目,最深刻的是他俩吵架吵得最激烈的那次,在飞机上,他对她严肃刻薄的指控,再从他们朝夕相处的碎片时间里,抠出一些他欲言又止的细节,最后回放至婚礼,小川小雨对她没由来的恶意。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守口如瓶,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虽然有她的因果,却绝对不是她的过错吗?
还是因为……
哪怕有一个人告诉过她,她都不会无端朝他发泄那么多怒火!她甚至质问过他,问他,他的残疾是她造成的吗?不是!但又怎么不是呢?她有这个资格和底气这样说吗?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是要在20岁成年之际,与他解除婚约的,那他多无辜?为了一纸婚约和所谓的清白,洁身自好三十年,甚至不惜逃去国外。
逃?逃眼前这位无国界医生吗?他为什么要逃?对方比她优秀了太多太多!商人无利不起早,可他为什么那么愚蠢死板!
情绪突然就无法控制,妹宝捂着脸,飞速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起来。
秦槐云跟了上来,递去纸巾:“没事吧?”
“……有事。”妹宝啜泣着,那纸巾胡乱拭去眼泪,“他怎么能这样?师姐,你知道我都对他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吗?”
秦槐云蹲到她面前,抬掌抚了抚她的后背:“你又不知道,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或许只是看不上林医生,又或许他只是信守承诺并不单纯是为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妹宝摇着头,眼泪潺潺而下。
一年前的她有资格说这种话,可时至今日她经历了那么多,便知道,他的感情并不完全是责任感作祟。
乔舟说得对。他们之间,早就说不清楚了。
她为什么蠢到要来北城嫁一个半身不遂的老男人,而他又为什么蠢到要十年如一日等一个与他云泥之别的小丫头?
耳边,秦槐云又说:“要怪也是怪他,怪心狠手辣的老天爷,怪那阴差阳错的许多事,怪不上你。”
妹宝不反对,也不认同,只是揉了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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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将近,妹宝拼了命挤出时间,务必要回国,不是想与梁鹤深对峙,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这也是他教给她的道理,因为任何人不能代替他做选择,就连他自己也不能。
飞机落地已经是北城的夜晚,但巧的是,途径一座天桥,卖鲜花的小商贩还没收摊,妹宝知道这些鲜花其实并不新鲜了,但没关系,不过是个心意 ,她挑了一束红玫瑰,店家用牛皮纸帮她扎好。
谢过,打车回家,一路寂静,也安宁。
妹宝侧着脸庞,呆望窗外,任袅袅微风拂动发丝,也拂着沿路树梢簌簌响,头顶皎月已经不甚圆满,但绒绒白光显得格外温柔,也就弥补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缺憾,它高悬中天,似遥不可及,却又分分秒秒随她游走。
她何其幸运,从出生那刻起,就有高山皎月如影随形。
正想着,手中震动一下,屏幕亮起一道光。
——是梁鹤深的电话。
但妹宝盯着屏幕蹙眉,不是因为这亮光在昏暗的车内太过刺眼,而是因为手机显示出了“国际漫游”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