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傻孩子,这哪能叫没事!”
董云舒没有信她的话,看到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心头骤然一紧。
因为是裁衣服的剪子,剪刀头特别长,又被磨得十分锋利。
刘芬没想要董云舒活命,下手特别重,一剪子下去,程安然整个右手掌心直接被贯穿,偏偏刚才那番拉扯又撕开了伤口,喷涌出来的鲜血流了一地。
只一眼,董云舒就知道情况不好。
她竭力维持着冷静,起身跑回办公桌前,边快速翻找纱布和药,边急声吩咐庞
医生:“快,打电话通知手术室,说我们现在就过去,一定要快!”
第48章
寒冬48
十二点半,手术室门前亮了一上午的红灯终于变回绿色。
看着程安然被推出来,等候在门外的所有人都着急围了上去。
领头的主刀医生是当年带董云舒的老教授,如今已晋升为副院长。
这几年他慢慢退居二线,很少上手术台了。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又涉及自己的得意门生,他这才重新出山,亲自操刀这场手术。
“手术很成功,等麻药劲过去,人就能醒了。”
他摘下口罩,长长舒了口气。大约是年纪上来了,连着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难免让他感到有些精力不济。
听见手术成功几个字,哭肿了眼睛的程母终于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捂着嘴喜极而泣。
程父也激动地直抹眼泪,拉着副院长的手连连道谢。
唯独董云舒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皱着眉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程安然,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老师,她的手……”
副院长猜出她想问什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小董,你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有些事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也清楚。那把剪刀插的位置太巧了,几乎贯穿整个掌心,加上严重的撕裂伤,能在八小时内把断掉的经脉和骨头重新接上,已经很幸运了。至于想要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只能说——”
顿了顿,副院长叹息一声,缓缓吐出几个字,“非常难。”
程母满脸喜色瞬间僵住。
“这……这怎么行。”
她翕动着嘴唇,像是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然然辛辛苦苦努力三年,就为了将来能当医生。眼看着快填志愿了,现在突然手废了,您让她以后怎么拿手术刀啊!”
想到那姑娘不久前还满心期待地要给她当学生,董云舒强忍了半天的情绪彻底崩溃,眼眶微微泛红,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身前的白大褂沾了一大片鲜红的血迹,她还未来得及处理,干涸之后,颜色渐渐加深,看上去有些骇人。
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妻子当众红了眼睛,匆匆赶来的顾明志赶忙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不让人看见她失态的模样,对副院长道谢:“今天辛苦您老了,之后的事我来处理吧。”
副院长微微颔首,朝病床上面容稚嫩的少女看了一眼,心中亦是惋惜。
他带领身后众多医护,走到程父程母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语气郑重:“这次是我们医院的疏忽,才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有任何问题,你们尽管提出来,院方会尽最大所能去满足。”
虽然从本质上来说,医院并没有大的过错,但事情既然由他们而起,也该由他们承担。
今天若非程安然挡在前面,倒下的就是董云舒。
届时医院不仅名声受损,还会失去一位非常优秀的外科大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眼下这番局面已是幸运至极。
但这话他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对于一个刚刚高考结束,梦想着将来成为医生的孩子而言,失去右手灵活度,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敬佩程安然的勇气,但过去已经发生的事,谁都无力改变,他也只能极力弥补一二。
程母伤心欲绝,早已泣不成声。
程父扶住妻子,沉默良久,才强忍着内心的难过,开口道:“大夫,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尽力了。然然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既然敢冲上去,一定考虑过后果,好在董医生没事。至于手……”
看着女儿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这位年近半百的老父亲也忍不住哽咽了声音,摆摆手长叹一声。
“算了,算了……只要人在,一切就有希望。她还年轻,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作为父母,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相信她……相信她能重新站起来。”
在场之人闻言,皆是一阵沉默。
人性是复杂的。
这个世上有像刘芬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患者家属,也有像眼前这位父亲一样的。
为医者,最怕遇上医闹,今天的事给他们深深上了一课,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对待医生这个职业也有了更深刻更真切的认识。
副院长内心动容,自己也有孩子,将心比心,他知道当父母的心里有多痛。
然而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对上程父那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目光,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再次深鞠一躬,表达自己的敬意和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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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光渐渐收束。
不知不觉间,地平线上最后一抹橘黄色的余韵,也被悄无声息降临的夜幕吞噬。
麻醉药效退去之后,程安然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出于特殊关照,医院直接安排了顶楼的单人套房。
此时病房里黑漆漆一片,并未开灯。
透过门板上的玻璃,走廊里微弱的灯光照射了进来,隐约能看清房间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