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然抬眼想要否认:“不是——”
话没说完,便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双幽邃漆黑的眼眸中。
大概是从未在现实里见过如此好看的人,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容带来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程安然脑中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厚厚的眼镜片下,剪水般的杏眸泛起一丝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
再次开口时,她语气依然平静:“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站稳,不小心把你的鞋踩脏了。”
顾砚书昨晚熬夜打了几场游戏,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好不容易坐上车,本想抓紧时间补个回笼觉,结果还没睡踏实,就状况不断,那点儿残存的睡意所剩无几。
听完程安然的解释,他后知后觉看向脚下。
前几日才精心打理过的白色鞋面上,果然多了一道十分扎眼的黑色印迹。
顾砚书捏了捏鼻梁,眼底最后一抹倦意也彻底消散。
程安然忐忑地等着回应。
顾砚书却突然抛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一中的学生?”
程安然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
原来他们是校友。
察觉到她神色间的不自然与局促,顾砚书轻笑道:“没事,一个印子而已。”
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完全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程安然暗暗松口气,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揉得有些发皱的纸巾,递了过去。
生怕他嫌弃,她多解释了一句:“我临走前从纸盒里抽的,还没用过,要是不介意,下车后你可以沾点水擦擦。”
顾砚书看着那叠纸巾,扬了下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谢谢?”
并未告诉她自己脚上这双球鞋是全球限量款,为了不损伤最外面那层绒面,根本不能沾水。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纸巾,随意塞进一侧口袋。
微曦中,和煦的晨光透过车窗,宛如一层若有若无的金箔,轻柔地洒落在他青筋微微隆起的手背上。
程安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直到胳膊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她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不妥,连忙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轻声回道:“不客气。”
……
或许是担忧再度发生意外,后半程司机开得极为平稳。
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终点。
车稳稳停住后,所有乘客从后门下车。
程安然站在较为靠后的位置,佯装不经意,实则偷偷用余光去捕捉侧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始终安安静静地坐着,毫无起身之意,像是有意要等到最后再下车。
不一会儿,人走得差不多了。
原先人满为患的车厢变得无比安静。
再拖下去未免显得刻意,程安然只好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步走下了公交。
开学这一天,校门前的空地上早早便停满了接送学生的私家车。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除了家长学生,今天还有不少领导会出席开学典礼,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市里特地增派了一倍的警力前来维持秩序。
穿着黄色执勤服的交警在路口指挥交通,学校保卫处的老师也分散在人群中,以免有人摔倒或是出现别的情况。
程安然随着潮水般的人流,朝着校门的方向缓缓挪动。走到半路,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那辆公交车上早已空无一人。
她抿紧嘴唇,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泛起,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满心空落。
怔怔站在原地良久,最终,只能将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归结于某种不可抗拒的生理原因。
毕竟在这个青春萌动的年纪,荷尔蒙分泌旺盛,难免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滋生。
轻吐出一口浊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抛到脑后,程安然重新抬脚,向着校门口走去。
-
校门前。
六月的高考红榜还高高挂着,向每一位踏入校园的学生与家长,述说着这座百年名校的辉煌。
——“祝贺我校高三理科实验班齐明礼同学荣获高考省理科榜眼!”
巨型横幅在微风中肆意舞动,一行烫金大字尤为显眼,好似迫不及待地宣告这份荣耀。
多年来,南城一中始终稳坐教育界的头把交椅,重本录取率一骑绝尘,将其他学校远远抛在身后。可奇怪的是,在高考状元的角逐中,它却总与状元之位失之交臂。
尤其是理科,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被外界戏称为“万年老二”。
据说上一个理科高考状元,已经得追溯到十年前。
每每高考出分的时候,南城一中似乎总是差那么一口气,令人扼腕惋惜。
……
在政府投资和各方爱心企业的赞助下,新校区焕然一新,不仅扩建了操场、餐厅和室内游泳馆,还在一南一北新造了两栋现代化图书馆,占地面积整整比老校区大了一倍有余。
如果是新生,不熟悉各个教学楼的方位,稍不留意就很容易迷路。
好在高一的教学楼离校门并不远,拐个弯就能看见。
从校门进来后,程安然没有急着寻找教室,而是先去公告拦,看了眼分班表。
高一尚未进行文理科分班,不过为了“因材施教”,学校还是划分出了实验班、重点班和普通班。
毫无疑问,实验班是其中生源最好、师资力量也最强大的班级。但凡进了实验班,就如同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顶尖高等学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