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尽力而为。”
他想起自己应下的这一句话,却难得有几分茫然:九州禁物,触之而用,会有什么后果?
而这份后果,会不会影响游时宴?
一墙之隔,游时宴已经盘腿坐下了。
热炭烧出一屋暖光,火星明灭内,攒动涌出热流。他一边坐着烤手,一边低声下气道:“柳少爷,您好些了没有?”
柳辰溯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淡淡道:“游哥,你上来抱抱我吧。”
游时宴差点没忍住骂他,转念一想,觉得真是奇怪,“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柳辰溯想了想,“不算吧,我在梦里见过你。”
游时宴问道:“什么梦?”
柳辰溯垂下眼,“你上来,我就告诉你。”
“行,你今年多大?”游时宴扯下大氅,直接坐到旁边,一边脱鞋子一边往里凑,“你比我高,真应该叫我哥哥吗?”
柳辰溯见他要上床,斜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这一坐,大开的衣衫便松松垮垮地开了,上面正敷着一层薄薄的药,药草下,隐隐露出血色的伤疤,狰狞可怖。
他沉吟一会儿,“我今年,十七。不能叫你哥哥吗?”
游时宴连忙转过身,心思早就跑开了,一脸震撼道:“那还是你大,算了算了,随便你!你这是被人抽的吗?”
柳辰溯摇头道:“不是,换季的时候,偶尔会出血破肤,怎么了?”
游时宴打量了他一下,心里痒痒的,“你疼吗?对了,你能不能背过去?我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的。”
柳辰溯哦了一声,却道:“不疼。还有,我也要看你。”
他目光灼灼地扫过游时宴,视线停在少年脖颈覆着的薄汗上,那薄汗顺着肌肤一路往下,靠在锁骨里打转,偏偏游时宴自己也没什么知觉,再缠上白发,当真有几分漂亮了。
游时宴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被他一看,生生看怕了,怏怏道:“我有什么可看的?”
柳辰溯眸色漆黑,无惊无波道:“那我自己扒。”
游时宴胳膊被他一抓,被冻得打了个寒噤。柳辰溯见他真怕了,缩回手,低声道:“我梦见你是我娘。”
游时宴乐了,“好奇怪的梦。然后呢?”
柳辰溯被他一问,忽然勾起唇角来,“没什么有意思的了。”
他唇角的弧度不大,眼底笑意却一点点溢出了,光华流转内,苍白的面色上也沾上了几分世俗的人欲。
窗外闪过一道人影,柳辰溯马上拉住他的手,贴在唇边,像是细吻般,“游哥,我病好了,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游时宴还没出声,沈朝淮将门一开,正正对上二人的视线。
游时宴正坐在床边,柳辰溯连个骨头都没有般,缠在他身上。
这姿势不能说不雅观,只能说,惹人头晕。
沈朝淮的神色一向冷漠,如今也瞧不出什么态度。他从腰间抽出竹萧,无意识摩挲着上前,“成何体统?”
游时宴以为他在闹着玩,勾勾手指缠住他的袖口,笑道:“怎么了,大少爷?”
玉箫往下一落,玉击雪肌,发出一声闷响。游时宴腕上马上红了,脱口而出道:“师父都不敢打我,你竟然敢?!”
沈朝淮垂下眼,俯视着他道:“如何不可?你师父心疼你,我为何要心软。”
游时宴心头不忿,脑子里突然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沈朝淮所修是怀情道,情道不可破,又天生两根情脉,极容易产生执念。
游时宴心里冒出一个主意,也不生气了,只乖乖缩回被子里,蜷成一团,“我错了,大少爷。柳哥,我也给你道歉,对不起。如今夜半,我不折腾了,大家早些睡吧。”
他又爬起来,从旁边柜子扒拉出来了两床被子,故意颤了颤手腕,“这山上都是荒野,什么都不如你们府里好。也只有这两间房,一间是师父的,我们不好打扰。还有这一间,我们凑活着睡吧。”
沈朝淮沉默着将烛灯推开,只道:“老实点。”
柳辰溯直起身子,火一灭就往游时宴被窝里钻。游时宴也钻进他被窝里,两个脑袋凑到一块。
他低声道:“我问你,你堂兄这个怀情道,是怎么个怀法?”
柳辰溯眸色闪了闪,“沈家祖训是,怜以苍生之情,借以蜉蝣之身,护我天下安宁。”
游时宴噗嗤一声笑了,“病呆子。没让你背啊?你就说这东西好不好,怎么弄?”
柳辰溯点头道:“嗯,我以后不背了。大概就是断绝七情,不能想什么亲情友情,更不能去想爱情。大道成后,心里就只有苍生了。这样修出来的剑道,至情至性,可以保护所有人。堂兄现在是初学的地步,据说在家中,都要独自回房吃饭。”
“这怎么可能修好?”游时宴有些感慨,“那破了这怀情道,有什么后果吗?你快告诉我,太吓人了惹到师父就不好了。对了,我可以把山里另外一间屋子,偷偷让给你睡。”
他问完这一句话,柳辰溯却迟迟没有回答,反而绕着玩起了他的发丝。
良夜迢迢,夜月无声而柔和,帘吹风晃,只散了一室如水般的弯月,温柔地在指尖的白发上。
游时宴垂下眼,几乎快要在这缄默中睡着了。柳辰溯盯着他如蝶般的睫毛看,难得找到了舒心的感觉。
突然间,他听见一道声音:“游时宴,你……手腕,还疼吗?”
啧,柳辰溯见那长睫抬了抬,贴在他的耳廓处,阴寒的唇瓣张开,“没有后果。最多,只是麻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