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黛靠近窗户,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
霎时间,他闻到一股醇厚而浓烈的酒香,清甜纯粹,几乎醉人到晕眩。施令黛捂住鼻子,强撑着睁大眼睛。
一阵风降临在庙堂中,忽得吹暗了屋内的烛火。雨珠轻轻滴在地上,长厌君踩着雨珠,降临在屋内。
他长发简单地束起,红衣松松垮垮坠在身上,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有赤红的衣衫映着满头雪发,流光溢彩。
长厌君轻轻吸了一口气,“嗯?”
施令黛不自觉握紧了珠帘,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长厌君道:“你怎么不点灯?”
施家长子跪在祠堂内,紧张地说不出话,“额,点,点了的,厌帝。”
长厌君没有计较,手上一绕,指尖窜起一阵火苗,火苗从他手中飞向四周,陡然间照亮了整个屋子。
长厌君满意地点点头,“这就能看清了。”
施令黛呼吸一乱,反应迅速,马上蹲在帘子下,快点藏好。
长厌君随意一瞥,正好看见了角落里一撮黑毛。
他忽然笑了,“唉,那是什么?”
施令黛脚一软,整个身子窝在窗户外面。长厌君从椅子上走下来,一步步走上前。
施令黛听着轻快的脚步声,心莫名害怕了起来。
长厌君不会生气吧?他暗暗叫苦。
他等着等着,长厌君突然伸出了手,狠狠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压下去。
“小孩,”少年带着笑意,低声道,“藏好点。”
施令黛脸一红,心脏猛然急切了起来,如雷做鼓响彻心扉。他殷切而期盼地望过去,只看到了拉下的帘子。
长厌君用灵力标了一句话:施法,不许看!
施令黛长舒一口气,脚下轻飘飘地溜回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的时候,傻笑了起来。
他不确定自己在笑什么,但就是有一种得意又莫名的心思。
施令黛睡不着,临近清晨的时候便等着哥哥,几乎带着炫耀地问道:“哥哥,你跟长厌君说话了吗?”
“没,”施家长子烦躁地叹气,“我没太敢说话。”
施令黛勾起唇角,惋惜道:“施家人一辈子只能见一次长厌君啊,真可惜。你许了什么愿?”
施家长子道:“我许愿要了通灵的天赋,厌帝说这东西不算珍贵,折了我一点气运。”
原来是折气运。施令黛眼睛转了转,“好。”
只是折气运罢了,他想,只是折气运罢了,自己可是天生的气运之子,到时候干脆多要一个愿望。
施令黛跟哥哥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汤。
施夫人正在跟施老爷闲谈,她笑着剥了个莲子,“你知不知道,堂妹妹出去看上个男人,生得俊朗非凡,姓裴。结果她缠了人家一个多月,那裴公子直接给她找了个男的,现在,堂妹妹又跟那个男的好上了。这姓裴的是活月老转世吗?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凑对。”
施老爷吃着饭,琢磨道:“我走商听说过他,这人嫌弃麻烦,喜欢新鲜感,可惜长得温吞样,缠上来的都以为他喜欢安静的。”
施夫人阴阳道:“施路成,你记得好清楚啊。平常怎么不看你这么能记事?”
施老爷拿帕子擦了擦汗,“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施夫人冷哼一声,“你前两天出门碰见我爹了?”
施老爷又擦了擦汗,“不记得了,这个也不记得了。”
施夫人慢条斯理道:“这个能记得。”
施老爷看了看她的表情,“记得了,记得了。咱爹身子骨挺好的,看他的时候还能驾马车。”
施令黛听着听着,突然插嘴道:“爹,你给我买个玉石好不好,我要自己手磨一个。”
施夫人道:“怎么突然想要这个了?”
施令黛啊了一声,有意无意拖了长音,笑眯眯道:“因为我喜欢这个。”
施夫人不以为意,“喜欢就多买几个现成的,施家不差这些钱,磨着太麻烦了。”
“不。”施令黛直接拒绝了,反应过来思索道,“我想给一个人道歉,所以想要自己做一个送给他。磨上两年也要磨出来。”
而且,施令黛在内心补充着,而且厌帝对我果然是与众不同的,要是我跟他许愿。我讨好他,他一定会倾心待我的。
他吃完饭,心情颇好地走了回去。
夜半入梦,施令黛仍然不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厌帝,他是征战过四域一统天下的天帝,是九州最强大的神君。如果厌帝愿意施舍一点灵力给自己,自己的前途未来,将会无比圆满。
如若还有机会……得厌帝点化,说不定能日日跟在他身边,成就一段佳话。
天上白玉京,仙人抚我顶。
施令黛在唇边反复揉杂着他的名字,梦中的未来光辉灿烂,与长厌君一般扬名九州四海。
他醒来,掌心有一块父亲送来的玉石坯子,还没有打磨好,略微粗糙而搁手。
施令黛把冰凉的玉石放在怀中,直到捂到发烫后才拿出来。
他一日日打磨,玉石一日日荧亮。
时隔多年后,施令黛想起自己手腕上因为打磨玉石不小心留下的伤痕,伤疤狰狞夺目,像触目惊心的烙印,都忍不住作呕。
长厌君是世界上最没用的神君,他后来想。
十五岁生辰,施令黛终于真正等到了这天。
他从早上起床,便将玉石串好,谢绝了一切要拜访的人,专心致志地等着夜晚的降临。
他等到夜晚,进入庙堂前,提着灯笼,仔仔细细检查了周围有没有人,又将窗户关好,连门也结结实实用桌子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