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下的力道太大,几乎让他站不稳。
……怎么可能,这是在做梦吗?不可能,这是在做梦吧,师父怎么会打他呢?
游时宴踉跄两步,还想站稳,直接被他压跪在地上。
他颤声道:“我是——我是想来提醒的。”
云逍站在烛火旁,脱了一半的外袍,却不掩稳重而淡漠的气质。
游时宴抬起头,正对上薄薄一层眼纱。
“我教过你,少说多做,原以为你只和我亲近,话多两句也就罢了,可沈朝淮呢?他有两根情脉,我警告过你,不要轻易和他说话。情脉断绝,七窍流血,魂飞魄散!沈家没有告诉他,是因为沈家还有后手。你呢?你也就不管不顾了吗?你就不担心沈家在九州榜上通缉你吗?!”
游时宴一哽,泪也落不出来,“就只这个,师父就不要我了吗?”
云逍冷笑一声,长立着的身体屈膝跪下,平视望向他,“懒得和你废话了,你真是生来如此,我不该信你的。”
他这话说得太重了,游时宴只觉面上疼得更厉害了,口不择言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云逍的声音平稳地一如既往,却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闭嘴。柳家的方子,我没有给错,这件事,也不用你管。等柳辰溯下山,你也给我滚下去。教你的东西够多了,以后怎么样,就凭你自己了。”
游时宴浑浑噩噩地听完了,脑子里混乱得思考不清,咬唇道:“什么意思?”
云逍安静地听着他的呼吸,“从今往后,你也唤我云逍。”
游时宴辩驳道:“我不愿意叫,你要逼我吗?”
他胸前藏着的剑马上被抽出,沿着耳廓穿过,斩落一片白发。
好快的一剑,连影子都捉不到——他从来没见过师父出过剑,第一次,就是这一次。
云逍收剑起身,重新坐回镜前,“骄纵,出去。”
游时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等走了两步,靠在树旁,缓缓滑到地上。
厚雪埋在整个膝上,外衫被融水一点点渗透,凉意透过骨血,融进肺腑内。游时宴将身子蜷缩在一起,迷茫地看向屋内。
不可能,这事一定另有原因。
游时宴咳嗽了两声,脸已经冻红了,他捂住脸,搓着开始思考。
和沈朝淮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师父,云逍要发火也不至于现在,更多是连带着一起骂了。所以,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改方子的事情?可是自己确实是发现了不对劲儿,才来提醒的。或者,师父真的在瞒着自己做什么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师父瞒着自己的可能性更大,拐来拐去到了柳珏身上。
这人恐怕真没什么好心思,撺掇师父做坏事,看来得想办法查一查。
游时宴打定主意,扶着树站了起来。他挪着冻得发僵的步伐,走回寝室,直接埋进了被子里。
旁边沈朝淮听见他回来了,担忧般睁开眼睛,片刻后敛下一切情绪,冷淡道:“没事?罚完了?”
游时宴根本不理他,裹着被子离得远远的,听见他靠过来的动静,直接踹了被子,带着跑到了另一边。
沈朝淮没有出声,滴水不漏藏住心思,“怎么了?”
“困。”游时宴敷衍道,“我睡了。”
“……你,疼吗?”
空荡荡的一句话落到地上,游时宴故意翻身不去听,沈朝淮伸出手,又缩回来,指尖牢牢包进骨肉里。
他开了口,又咽回去,“好好休息。”
一夜无眠。
游时宴想了一夜的事情,清晨起得特别早,起来穿衣裳的时候,桌子上斜放着一个药膏。
他抱着可能是师父的心态打开,只闻见了一股清冷的梅香与竹香,交杂起来有几分苦味,凛冽而柔软。
底下斜放着几句话,大概是注意事项,最后一句话,是“若是受罚,下次来寻我,我陪你一起。”
怎么能找你呢?大少爷,你这情脉可真吓人啊。游时宴将药膏放在小兜里,趁早去看练剑,想再找一次师父。
云逍果然正站在比试台边,听着二人练剑。
游时宴眼前一亮,快步跑上前,却听一声利刃,刺破空中,无比鲜明。
他抬眼望去,清晨熹光如同龙鳞金片,闪耀铺在沈朝淮的剑锋上,白金色的衣衫也镀上一层光辉,如隔云雾。
沈朝淮这一剑,自左边袭来,转式又对上右边,千道光影混着日光,斑驳迷眼。
铮然一声。
柳辰溯似乎不怎么在意,软剑随手起式,被打飞后轻声念了一个诀。
地上的露水很快翻滚起来,无数水渍凝结成柱,在平地上越卷越多,逐渐变为一个奇异的蛇形。
游时宴眯起眼睛,心觉太奇怪了。九州灵力稀薄,前往上天庭成神的路被龙神骸骨阻断,能够用心修炼的人也不多,柳辰溯这灵力,几乎能吊打九州了。难道,就像柳辰溯所说,他们族里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吗?
他还在思索,云逍听见这异动,道:“不可用灵力。”
柳辰溯嗯了一声,将软剑撤回身后,“堂兄赢了。”
沈朝淮和他对打,一向不畅快,连神色冷若冰霜,“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谢过云先生指点了。”
“等等!赢了可以许愿吗?”游时宴突然开口,“云先生,麻烦你将我剑取来,我想和沈少爷比一次。”
他突然说话这么礼貌,沈朝淮有些意外,正奇怪时,游时宴竟已取回剑,站在他面前了。
游时宴对他行了一个不太像样的世家礼,眉眼弯弯道:“沈少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