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珏来了兴致,“你能做什么?”
就说这种世家公子好说话了。游时宴思考片刻,先道:“我能帮你研磨,还能帮你束冠,帮你跑腿。只要你想做什么,我都顺着你。”
柳珏神情不变,游时宴加把火道:“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柳珏道:“那什么重要?”
游时宴盯着他的笑容,“我能让你开心啊,是不是?”
柳珏笑容一僵,敛下眸内神采,将信给他,再也不说话了。
糟了糟了,他不会也不吃这一套吧?游时宴战战兢兢地打开信纸,见到师父写了日期和名字,详细地说了在皇室诊病的事情,一颗心也放下了。
他又去望柳珏,柳珏正在收拾今日的公案,神情如常。
游时宴不敢说话,想了想,将信纸的外封缩成一个小纸条,扔到柳珏脑袋上。
柳珏嗤笑一声,故意不去捡纸条,等游时宴笼子摇得吱嘎响了,才捡起来去看。
信你。
游时宴没有笔,信纸的内容是撕开后叠起来的,这“信你”二字歪歪扭扭,在风下,迎风展开后如画卷般,映入了脑海。
柳珏指尖一动,晦涩的唇角往上勾去,难得对向游时宴的眼睛。
游时宴长得很漂亮,眉舒展如弯山,浮动的春色落入这山间,便如蒙尘之玉,盈亮了整个神采。
他若是对年纪小些的人笑,很容易便得了信任。连柳珏的一颗称的上是玲珑的七窍心,也下意识跳了一下。
长得太好看的人,通常都会很好骗,柳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原本就想骗一次的。
现在骗……应当也不算太晚。柳珏将纸条叠了两下,往他脑门上扔回去,“拿好。”
游时宴跟着纸条转身,在笼子里到处乱摸,上面绳索却哐当一落,整个水笼四分五裂,揉成一道颈环,锁在了颈侧。
他二话不说,准备爬起来,柳珏对他伸了一把手,将人整个拉起来,指着砚台道:“研墨。”
游时宴连连应声,一边研墨一边夸赞,“长公子可比打鸣的鸡勤快,早上起这么早,还能写这么多东西,陛下该想想提拔您当宰相了。”
柳珏把公案递给他,接道:“如果是鸡的话,现在该算是孵蛋吧?”
游时宴将公案摞好,指正道:“打鸣的是公鸡。”
“我该怎么接,”柳珏淡淡道,“还是轮到我攻击你了?”
游时宴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后偷偷笑了两下。
说到底,柳珏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又爱说笑,两人玩起来隔阂不大。只可惜各怀心事,正面对着笑,反而别扭了。
柳珏见他笑了,将毛笔轻轻打在他脑袋上,提醒道:“回过头来。脖子上的圈,出不了屋子,只能在里面,记得老实点,知道了吗?”
游时宴乖乖应了两声,“能在这儿伺候长公子,可以说是华胥真梦了。”
柳珏心思一动,“你在这里油嘴滑舌,也讨不了我什么好处。你刚才叠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游时宴诚恳道:“因为上面只有信笺,和你我四个字,随便叠的。”
……柳珏没说什么,“那你过来,随便把这个给我抄完。”
不是?!这么厚,得抄到下辈子吧?!
游时宴面色发白,“长公子,我怎么惹到你了?”
柳珏笑吟吟道:“没有,我只是在攻击你。”
游时宴不敢吭声,坐下来后,狠狠瞪了一眼柳珏的背影。
柳珏正脱冠准备歇息,他身材和柳辰溯也很像,只是看起来更清瘦高挑一些,正削弱了几分攻击性,反倒很养眼了。
游时宴多看了两眼,正在根据身上肌肉计算两人打起来自己能赢的可能性,柳珏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凑近道:“抄到哪里了?”
游时宴撇了撇嘴,“长公子,这有点太多了,我一夜也抄不完。”
柳珏安抚道:“能抄多少抄多少,也不急着用,你就当抄着玩,抄累了趴着睡会儿就好。”
那可太棒了,可凭什么你睡床?不急着要我还抄什么?游时宴当机立断,等到柳珏躺下,马上趴在桌子上睡了,桌上抄的字,零零散散也不到十个。
明月从清透的云间飘出,将隐蔽而朦胧的清辉洒在地上。而夜色静而寂寥,檐前一滴露珠,惊在窗前。
滴落,惊梦。
柳珏自噩梦中惊醒,嗫嚅的汗液湿透在枕间。他斜靠在床榻,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梦中少年郎反反复复,隐隐脱出总是同一张脸。
是独眼的游时宴,断刃长生,抽剑落血,亲自养自己长大……然后死在王座之上。
他扶额站起,借着火光往前走去,窗前长帷颤动,朱红色摇曳在桌前人的身侧。
满眼熟悉的白发,果然是梦中之人。只是这次扬剑,未指九州,也未向四域,而是在卧榻,清浅而悠长地伴着他。
柳珏撩起额间湿发,垂下去望他。
檐前露珠还在滴落,簌簌内合着心脏的拍声。柳珏的视线很平稳,平稳到极致,像是凝视着心间的明月般,郑重而温柔。
“偏心他,没有好后果吧?”他喃喃笑道,“虽然是梦,不过总该当回事的。”
他靠得很近,发间汗液滴在游时宴颈侧,惹得游时宴动了下睫毛。
服了,什么玩意还漏水呢?游时宴茫然地睁开眼,迎面看见柳珏,飞快扬起一个笑容,“长公子啊,我写不动啦,休息一会儿。”
柳珏回过神,捏了捏他的后颈,冰凉的指尖惹人战栗,意味不明道:“乖,给你收拾好了,去床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