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霁王未作回应,只是俯下身,将右手伸向刀身。
噬魂脊察觉到危险,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截:“住手!玄霁王,我劝你——”
但下一瞬,玄霁王的五指已经扣住了那只漆黑的,晶亮的眼珠。
那只眼珠拼命扭动,刀身剧烈颤抖,十分想挣脱玄霁王的掌控。
但玄霁王的手,却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没有任何征兆,玄霁王向外一拽。
“啊——!”噬魂脊的叫声,刺破了鬼极殿的寂静。
暗绿色的血液,从眼珠的根部涌出,如泉水般顺着刀锋淌下,在玉砖上缓慢晕开。
“玄霁王,你疯了!你居然敢抠了我的眼睛!你这算什么!你还真是个疯子!老子高贵的眼睛——”噬魂脊尖声怒吼。
玄霁王握着那滴血的眼珠,表情既冷漠又淡然,仿佛手中握着的,不过只是个没人要的垃圾。
他拇指轻轻一捻,将多余的血迹拭去。随即,他手腕一翻,那眼珠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嵌进无归的刀柄中央处。
那一瞬,无归轻颤了一下,暗红色的光,自刀柄缝隙间一点一点溢出,流淌过每一寸锋刃,最终暗了下去。
“比试之时,本王不会随你同去。这只眼睛,会替本王看着你。”他终于开口。
时幼迟疑:“尉迟风游,是噬魂脊的本名?”
“是。”玄霁王眼神未动,语气平静。
“你很讨厌他?”
玄霁王这次终于有了一丝迟疑,沉默片刻,目光微垂,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思索一番后,道:“是。”
话音落下,无归刀柄处,噬魂脊那枚漆黑的眼睛转了转,发出尖锐又刻薄的声音:“讨厌?他何止是讨厌我!他巴不得我立马死掉,只可惜啊,我不死不灭,他拿我没办法!”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笑得整个刀身,都颤抖不已。
时幼抬起无归,盯着镶嵌在刀柄上的眼珠,问道:“你与玄霁王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有。”噬魂脊和玄霁王同时开口,可语调却截然不同。一个满是怨气,一个冷漠至极。
时幼无语凝噎。
玄霁王的意思她明白,他将这东西生生拽出来,确确实实是为了保护她。可这举动,也实在是太过粗暴了些。
这近乎暴戾的动作,配上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竟硬生生给她一种……怪异的体贴。
她低下头,抚着刀柄。
那颗眼珠来回转动,似是也在打量着她。
时幼轻轻叹了口气,对噬魂脊的眼珠道:“既然你长在我的刀上,我不便叫你无归,也不便叫你噬魂脊,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噬魂脊的眼珠光芒微盛,语气中带着一丝傲然:“自然是老子的本名——尉迟风游。这名字,何等尊贵,岂是能随便乱改的?玄霁王胡闹,你也要学他胡闹?你啊,最好走到哪儿,都大声喊出我的名字,让世人都知道我叫尉迟风——”
话未落,玄霁王的手已伸了过来,力道沉重,狠狠拧在眼珠之上。绿色的血液从刀柄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凄惨不已。
噬魂脊的眼珠剧烈地颤抖着:“你!你又想干什么!”
玄霁王盯着他,目光漠然:“你的名字,还不配被世人知道。”
“不配?还是你怕?怕世人知道,我是高贵的尉迟家最后的——”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
因为玄霁王的拇指,即将插进眼珠深处,似是要将那眼珠搅碎。
时幼看着有些凄惨的场面,忽然觉得,尉迟这个姓氏,听着有些熟悉。似乎前些日子,在某本书上看见过。
这时,噬魂脊的眼珠,已然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开口说话,安静得像是认命了。
她盯着那颗眼珠,脑海中,蹦出一个突兀的想法。
脊这个字,念起来,有些像……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
时幼看了看玄霁王,又看了看那颗孤零零的眼珠:“以后,若有外人在,我就叫你小鸡。”
漆黑的眼珠猛然一震,旋即死死地瞪大,仿佛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随即暗了下去,像是被气死了。
玄霁王面色依旧冷峻,不曾有一丝变化。可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他的嘴角似乎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时幼看向玄霁王:“我可以这么叫他吗?”
“你想叫他什么,便叫什么。”
然而,玄霁王话锋忽然一转,语调沉了几分:“鬼域不会因你而荣耀,也不会因你而蒙羞。但你既然从鬼域走出去,参加那所谓的承天榜比试……”
“记住,鬼域的脸面,不能丢。”
时幼坚定道:“我会成为承天榜第一。”
“你误会了。”
“为了鬼域的脸面,本王,还为你备了些东西。”
话毕,玄霁王不发一言地走向门外,脚步声在石砖上回荡。
时幼目送他离去,实在不懂他又备了什么。若再像噬魂脊的眼睛这般,她倒也不太想要了。
见时幼迟迟未动,门外,玄霁王探出手,微微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上。
时幼立刻收回神思,快步跟了过去。
穿过玉石与金砖堆砌的长廊,又行过十二座镂空雕花的拱门,时幼与玄霁王,终于停在一扇房门前。
玄霁王未作停留,替她将门推开。
门扉后的光景,如怒潮般涌出,几乎瞬间将整个长廊都染成了金色。
时幼抬头,目光落向厅堂内的那片灿然华景,一时间,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