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少夸奖谁家的女孩。”他又把杯子端在手里,方才不理会的洞庭君山茶直到这会才飘出茶香。有一个念头从心底钻出来,淮安王又朝王妃看去,脸上带点促狭的意思:“你是不是看上那女孩儿了,想叫她给咱们辉儿做媳妇?”
“王爷这是什么话?传扬出去,人家姑娘还做不做人?!”
“我就随口一说——好了,算本王失言,王妃大人有大量,别恼了?”一盏茶喝净,淮安王也没理会王妃的‘大量’有没有抵达。他心里还是得意,想着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涉及到儿子,就什么天仙都不配了。
“我不愿叫世子带累林姑娘清誉,这样的话,王爷今后不要再说!”
淮安王哼哼哈哈应着,他不过一句调侃玩笑,压根不把这当一回事。眼前的杯子里自己续上茶水,他乐呵呵的,忽然又道:“那林公子是个怎么样的?”
“连中二元,难道不好么?”
“是好,可惜是斐先生的徒弟。”淮安王嘟囔着,又是叹息:“可惜咱们恪静年龄小了点......”
“王爷这回来,是预备着把世子郡主都卖了么?”
“什么卖不卖的——”淮安王很责备地看一眼妻子,低声道:“皇上昨日在书房呕血了。”
陡然风紧,王妃刻意流露出惊异。她也压低声音,问道:“皇上的病,还没好吗?”
淮安王的手指压在王妃唇上,他摇摇头,拿气音道:“气得。”
气得?谁气得——这天底下,还有能给皇上气受?
王妃垂下眼睛,继续听淮安王念叨着。
“斐自山当年可是被傅行清挤兑走的,傅行清是谁,太上皇几十年的近臣。”他说到这里,见王妃迟迟不语,又懊悔自己跟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
“你多照顾个小姑娘没什么,她爹也是太上皇选出来的。可那家小子有点不一样,万一——”淮安王指指天空:“咱们也得提防着。”
王妃点头,淮安王于是放下心。十几年夫妻,他晓得王妃做事仔细周到,只又简短嘱咐几句,就悠悠去寻自己的乐子。
桌上的茶还逸散着香气。
“合晴,你去把那罐陈茶收拾
出来,给世子送去。他口味不同,偏好这口旧茶气。“王妃的两只眼睛都弯起来,眯着,好像里面只有黑眼睛:“他近日做了一件叫我大开眼界的事,你把茶送去,安安他的心神,免得他不安稳,再瘦了。”
心神不宁总消瘦人的皮肉,梦中惊醒也很容易叫人死去......只是太早地死去是不能够的......
合晴忽然听到一声古怪的笑,好像是憋在喉咙里太久,最终化作一根刺,在这时流下脓血才能发出声音。
可当她回过头时,那里坐着的只有端庄和善的王妃。
“另一些新茶你也收拾着,下回林姑娘来了,也请她尝一尝,若是喜欢就叫她带回去。”
王妃的声音彻底地和缓了,她垂下眼睛,冷瓷样的面颊被阳光照着,这时也沾上鲜活的气息。
斐先生......他一定很严厉。
第84章
等会试去烧丹炉
凝儿很兴高采烈地报告一个消息,说廊下的鹦鹉也学了她的句子。
“是哪一句?”
“是‘给我,我去’!”凝儿得意地接了黛玉手里的条子,快活着蹦跳着,往各个管事媳妇那里传信去。
黛玉叫她逗笑了。
这几日没有客人,穿搭形容就少了约束——她今日穿了一件葡萄紫的长襟褂子,颜色颇沉,按理说有几分老气。可黛玉在上面兴了巧思,拿浅色锦带绣上去,边角立着,倒好像有蝴蝶落在肩头,立时便冲散那些‘沉稳’的气息。
随着她笑,那‘蝴蝶’也震颤着翅膀。呼扇呼扇,在林言心里狠狠萃了口蜜。
“愣神做什么?还是说你是生了醋劲,怪那鹦鹉怎么没学来你的句子?”
“什么醋——”林言方才神游,一回魂就听见这么两个字。耳尖泛上一点红,回过神来,还跟没事人似的道:“它还是我捧回来的呢。”
“是你捧回来的,可你时常不在,现在却要责怪它与你不熟?”
“这是嫌我不着家么?好吧,往后我还是多在家里,也叫它多听听我的句子。”
这样的对话好像不太应当发生在一对姐弟之间,可是话赶话到了这里,黛玉这时才觉得有哪处似乎不太对的,但她一时却说不出。
抬眼去看林言,林言就在对面坐着。他两眼间的伤痕已经很淡了,还能看出来,却把那一双眼珠衬得更加漆黑。这一双眼睛好像是拿黑玉雕的棋子,被太阳照耀,在底端隐约透出些金色。
黛玉在不经意间探过身去,那点光色在她的眼前放大。里面碎金闪烁,直到里面透出些疑惑,黛玉才回神自己似乎看了许久。
手指背微微抚上面颊,夏日临近,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因此有些发热。
“屋里有些闷着,把窗子打开吧。”黛玉不知自己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的什么,只是一丝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却更清晰地叫她觉到面颊上的热。
“今日的茶好像和昨天不同。”
黛玉不知道林言是不是觉出古怪,但话题岔开,她莫名便是松一口气,好像再说下去就是两个人犯错。这会心下一松,黛玉便笑道:“你的舌头倒灵,今儿换了新茶叶,你尝尝,还喜欢么?”
“吃着倒好,茶气清甜,尝着也甘醇——只是刚一入口便知香醇,后味不至,却觉得空落落的。”林言听黛玉说换了新茶,又喝一次,细细品着:“我还是喜欢,原本常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