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子小小的孩童够不到桌面,只见到边角冒出的精致锦盒。幻想着里面的物什长大,长得高了,才看到台面上的虫。
有一点温度近前,然后覆盖住,慢慢把袖口的褶皱抚平整。黛玉睁开眼睛,道:“只是宝姐姐在这边住了一段时候,那府里想来又要升起一番嚼舌。”
林言冷哼,他倒也想过这一层。因此在薛家姑娘来做客时,自己还出去避了些时候。这样的作为不需要担心传扬起什么风波,但相对的,只怕也提醒荣国府里另一桩‘喜事’还有‘盼头’。
可能么?当然不可能,只是人家还是愿意一试,万一呢?
林言这样想着,却生不出一丝嘲讽,先庆幸自己昔日用功,早早携家离了这处。旋即又忆起从前与各姊妹的相处,想着这世事可恶,有主见的不由自己做主,性子柔的又逢不慈父兄。
黛玉似也与他有相似的心思,同为女子,更加感同身受。
休说什么诗书才气,妇巧功德,吞在泥池中,各个都陷落。一只花弹落枝头,一整根花枝都要颤抖。
观花人亦见得颤抖。
只是有人惊叹花雨如瀑,有人急着扶枝当空。
论不上什么好坏,冷暖自知罢了。
林言打心里不大信任这门‘外家’,一直提防着不叫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然而这两个门户在这一处有了诡异的默契。便有人提议说‘言二爷忙碌,姑娘在家中只怕寂寞,该叫姊妹们偶尔也常去玩着’。
荣国府里是暗搓搓起了心思,可变故来得比他们预想的更迅速。
秋天降临的时候,有个丫鬟自称从前在淮安王府中侍奉侧夫人,被那侧夫人以家人威胁调换子嗣。如今多年过去,自己心中仍留着旧日愧悔,夙夜难寐,因此才来击鼓。
为显示决心,那丫鬟留下血书,一头碰死在石阶上。
第90章
戏中戏戏里戏外
京城最近新兴起一出戏,演的是恶妾逼害贤王妃。在王爷跟前拈酸吃醋不满足,更起了心思,要把自己儿子推上世子之位。
十几年间无人知晓,直到梦里放金榜,老神仙告诉王妃将有亲子叩问京城门。
眼前正唱一句‘十几年空空凄声问,不知何处安放我儿的魂’,台上的角儿声声啼血,台下的看客却忍不住笑嘻嘻。
如今世子是谁已明晰,可那流落在外的大公子又是何人?
翰林院里正好有一位四登金榜的林大人!
有人当笑话,有人去探查。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觉这林大人出身水患洪灾——年龄、来处——一点一滴竟都对应得上。
林府静悄悄的,斐夫人自说许愿吃斋,早早将林姑娘接去陪伴读经。林大人每日当值,神情自若,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真被追问,他也只说自己从来被父亲收养教导,襁褓之中,前生之事如何晓得。
“想来是哪里的看客存心取乐,古往今来,话本上的状元可比芝麻还多——赚个好听的罢了。”
他是反应平淡,淮安王府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王妃病了。
好像是一鸟惊,群鸟飞,越来越多当年随着去避暑的说,当年事很有些奇异。
更有的,竟然是当年接生的稳婆冒出来,自认当年确实收了那妾室的钱子儿了。
世子摔了杯子,王妃登时就晕了。
“恪静,你真信么?信我不是母亲生的,信我不是你大哥?”侍疾的当口,世子紧紧攥着妹妹的手,惹来
一声痛呼才知道自己握得太紧了。他收了手,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恪静,好像非得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母妃还好吗?母妃怎么说?母妃信了么?”
这样的哥哥有些可怕,恪静的手疼得有些发痒,她仰起脸看着世子——那张脸涨红涨紫,皮肤底下好像有蚯蚓在悄悄爬着。
“母妃好些了。”恪静只能这样说,可是世子并不满足,继续追问着:“她问起我了么?”
“问了。”恪静没说王妃究竟问了什么,她静默半响,只先安慰哥哥:“大哥,你何必这般呢?事情还没查清楚,说不准就是假的。”
“什么‘说不准’?这就是假的!!”世子先是怒气冲冲,看到妹妹困惑的脸,才勉强把声音压住。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着的‘咕噜噜’的声音,好像某种兽类,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恪静被自己这样的联想吓了一跳。
还没回神,又听世子呢喃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收手......林言,现在很得意吧......”
“大哥,这事与林大人又有什么干系呢?”恪静从小被父兄宠爱着长大,饶是方才世子声音大,却不会真心害怕自己的哥哥。她笑一声,只当世子被这样的事把心神搅乱,更安慰道:“哥哥不妨找他说说,你俩一并把这背后嚼舌的揪出来不正好么——当时状元游街我也看过,那林大人年纪轻轻,又给自己挣来前程。十几岁的状元,插脚王爵还嫌俗气呢。”
恪静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好,却不知这样的话反而戳中世子心底的痛处。他回过神来就见妹妹已经被他一声暴喝吓呆住,小小人家木愣愣站着——她可从没被谁吼过。
“恪静,妹妹,你别生气,别害怕......”世子低声细气,一迭声哄着:“我是这些日子被烦得很了,没想着——”
“我知道......”恪静的声音却也跟着小了,她望一望周遭,却觉得眼前花草都在嗡嗡隆隆响着。
世子知道自己把妹妹吓着了,好言好语一路护送着到了王妃院中。他其实很想进去看看,可是父王说暂且不要刺激了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