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初抬起的手一顿,慢慢放下,收敛视线,转眸看向花园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轻声呢喃一句:“我不是说让你先休息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忽然一滴雨水溅到眼睫上,沾湿了睫羽,睫色浓成墨一般,沉重地压下来。
“嗯,要等你回来。”傅迟嗓音有些幽暗,扣紧她纤瘦光滑的肩膀,带着人走进屋内,关上门,挡住屋外的潮湿和闷热
雨伞收到雨具筐里,水珠一滴滴落下来,在静谧的屋内,声音格外清晰,空气中又响起簌簌声。
脸颊被柔软的浴巾擦过,傅迟用浴巾裹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地擦拭。
开车回来时,她把头发散下来,走回来的路上风大,雨是斜着落下来的,下裙摆几乎全湿了。
“咳咳,咳咳。”静谧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咳嗽声,喉间像堵了东西。
裴泠初瞬间扬眸,这才瞧见傅迟冷白一张脸,唇色白到透明,心脏一紧,莫名又有一点烦躁,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噙着焦急:“刚刚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快去冲热水澡,你的身体弱,淋雨很容易生病,不用管我。”
她抿紧下唇,要是傅迟因为淋雨生病的话……
“没事的,只是淋了一点点。”傅迟声音很轻,固执地凝视她,隔着浴巾,拉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等我一下。”
说完,她重新把浴巾披在裴泠初身上,转身朝储物间走。
客厅只亮着两盏壁灯,映出墙壁上缥缈精致的花纹,屋内氤氲着淡淡的木制玫瑰调香。
裴泠初拎起浴巾的一角,把从额间滑下来的水珠擦掉,垂头盯着紧贴在自己小腿上的裙摆,心底冒出更浓的烦躁,面上不显,指尖蜷在掌心狠狠收紧,深呼吸。
幸好母亲已经睡了。
傅迟回来时,手里拿着医药箱和一双白色的拖鞋。
裴泠初看到医药箱时,眼底闪过诧异,又迅速褪去,默不作声,只是包裹在柔软毛绒浴巾下的身躯渐渐温热。
她再次叹一口气,足尖蜷曲。
两人乌鸦鸦的影子倒映在客厅地面上,一人端坐着,一人半跪着。
裴泠初压下眼尾瞧她。
傅迟眼睫轻翕,鼻梁高挺,承托着冷白月光,柔顺的长发绾成高马尾,眼皮薄薄的,透着淡青色血管,呼吸很轻,额头光洁饱满。
“小初姐姐,下次不要再穿这双高跟鞋了,脚后跟很容易磨破。”傅迟边说,边伸手,想去脱她的高跟鞋,目光落在冷白脚面上,淡青色的血管蜿蜒盘踞,被她的影子笼罩。
“小迟。”裴泠初喊住她,往回缩着小腿,眼尾耷拉,端正的坐姿此刻松懈几分,肩膀微微向内扣着,耐着烦躁看她,轻声说:“快去洗澡睡觉,你不用做这些。”
傅迟的动作微怔,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裴泠初以为她接下来会起身时,脚腕忽然被一片滚烫包裹,冷不丁被烫到,她抖了抖肩膀,眼眸睁圆,陡然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宛若海水般清澈干净的蓝眸。
眼下那颗泪痣随着眼尾微弯而颤了颤,傅迟慢慢收紧掌心,攥住细腻纤瘦的脚腕,说:“要做的。”
“我是管家,要服侍大小姐。”
大小姐……
裴泠初无奈抿唇。
傅迟第二次喊她“大小姐”了。
裴泠初无言,偏开头,视线从那片闪烁的蓝海中逃出来,落到宁静幽暗的客厅中,那架正对着大门的三角钢琴上,月光静静流淌,雾蒙蒙的光线映照漆黑琴身,忽明忽暗。
“别这么喊我。”
许久未被滋润的喉咙,声音有一丝沙哑。
尽管这次跟上次一样,傅迟都是带着开玩笑的语调喊她“大小姐”,但是依然别扭又烦躁。
平日里,佣人都不会这么喊她。
脚尖踩在精瘦紧实的大腿上,西装裤面料柔软,脚掌下的触感潮湿而闷热。裴泠初眨眨眼,不自在地动动脚腕,小腿依旧被一只炽热的手锢着,眼眸往下方的傅迟身上瞟。
最近几年,她忙事业,接了大大小小的通告,完成学业后就一直待在国外,倒是也会通过手机联系。一开始小迟还会经常给她打电话,但后来,次数却越来越少,回来后感觉家里变化好大,人也同样……
裴泠初蓦地紧拧下眉头,呼吸颤两颤,倒吸一口凉气,小腿打着颤,下意识想收回来,“小迟,不用……”话音微滞,她轻启着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处于下方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脚后跟处传来凉丝丝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鼻息打在小腿上。
充斥在鼻腔中的泥土雨气,转而被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柠檬夹杂着中药味替代。
是沐浴露的香味,以及傅迟身上洗不掉的中药味。
“吹一下,就不疼了。”
她的脚被抬到和傅迟肩膀差不多的高度,后者侧着脖子,正张着单薄苍白的唇瓣给她吹气,再次捏着棉棒给她涂药。
一阵火烧,又一阵清凉,脚背痒痒的。
“为什么想当管家?”裴泠初忽然问道,嗓音清冽,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自在,丝毫没有被屋外倾盆大雨冲刷。
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的妹妹,长大后却是以这副姿态待她。
裴泠初目光沉下来,然而看着动作谨慎,生怕会弄疼她的傅迟,犀利的眸光转瞬即逝,换上温柔和无可奈何。
明明该精细养着的人是她。
傅迟指尖一顿,防水创可贴就贴歪了,眉间神色清淡,开始一点点撕创可贴。
这个问题再次竖在两个人之间,从裴泠初这次回来开始,刚见面就问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