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长史那么好哄骗的?稍稍一审就问出了实话,他们为了不让长史找到人,居然宁愿拿钱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回来当孙女养。
这样的人家,你究竟在心疼什么?难道你不觉得,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孩儿就是另一个你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到底怎么想?我能怎么想?我还要怎么想?”柳翠微嚎啕大哭:“难道你要让我亲口承认自己是有个被卖到花街柳巷的亲戚你就高兴了?还是让我到处宣扬我就是这么个出身你脸上有光?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怕你因有我这么个娘让人耻笑被人唾弃……”
“我是亲王之女,是皇子王孙,谁敢耻笑唾弃我?”顾明宸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被成年人身高碾压的轻颤。
但她依旧固执地看着自己的生母,眼眶含泪,不容置疑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会被耻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被欺负被卖掉的人应该为自己羞耻,难道不是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才可耻吗?你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还要别人顺从你不能说你不对,是什么道理?”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的错。你出身高贵你是亲王之女王孙贵胄,我是下贱人没资格跟你说话。我错了行吗?我就不该生了你,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死了好,免得处处被人欺凌,连自己的女儿也要教训!”
“你……呜哇!你不讲道理!”顾明宸哇哇大哭,转身跑了出去。
宫女吓了一跳,赶紧追了上去。
顾明宸心里委屈极了,憋闷得厉害。
她想要去找父王,想要和父王说说,但是跑到中殿就停了下来。
父王当然会站在她这一边,还会教训阿娘。但是阿娘对父王已经够害怕了,若是再被教训一顿,她肯定会被吓坏的。
何况她到底是自己的生母,不论如何,自己总也没有伙着别人一起欺负她的道理。尽管,明明是她先不讲道理。
这让顾明宸很难过,她发现自己好像做什么都不行,都没有办法让阿娘理解自己。
她好像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认定的那些道理,再也听不到任何话。她的耳朵,只停自己想听的,她的眼睛,只看自己想看的。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她这个女儿。因为除了她这个女儿之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愿意听她说的话。
想到这里,顾明宸突然又可怜起她来。她收起眼泪,或多或少有点儿理解了父王的那句话的意思。
人有时候,是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的。
柳家人即便再讨厌,对阿娘来说,大概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唯一还有可能听她说什么做什么的人。即便这个听,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甚至她那般想生弟弟,何尝又不是因为这个?
在她心里,自己作为女儿,终究还是会嫁出去的。嫁出去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听的是夫家的话,想的事夫家的事,与她这个留在王府的亲娘,又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但若换成儿子,便全然不同了。不仅儿子不会半路跑去别人家给别人当儿子,还会因为嫁娶,抬个别人家的女儿进门来,到自己跟前体贴尽孝。而仗着婆母的身份,这个听她说话,想她所想之事的人,不仅多了一个,还得矜矜业业,唯命是从。而这种心情,大约是身边伺候的奴婢仆人不会给她的。毕竟她一个内宅女眷,身边的仆人,相比起听她的话,自然是更听王爷和王妃甚至各位小主子们的话了。
而这又变成了一件无解的难题。
阿娘需要柳家的附庸所带来的凌驾感,但自己着实不想和柳家人打交道,也绝不肯捏着鼻子抬举,实在是两难。
不是如何是好得顾明宸,只得坐在院子里发愁。
顾明心找过来时,就看到她怂眉耷眼地在那里团着,可怜极了。
她挥退身边人,一个人走上前来,在顾明宸身边坐下。从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两颗糖来给她:“来吧,甜甜嘴,别哭了。”
“我没哭。”
“嗯。没哭,吃糖。”
顾明宸笑了笑,把糖块含进嘴里,甜滋滋带着桂花香,让人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又在和你娘置气么?”
顾明宸嘟嘴:“没有。”
“没有就好,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父王说等你满五岁,就搬出来单住呢。院子得提前建,你想好了要住哪儿了么?”
是呢,他们到了五六岁,就都得单住,不再跟阿娘住一个院子了。
“你想好要什么生辰礼了没有?”
“我想好了,我想去石梁,还想去盛京,我听说石梁有一个大集市,有很多番邦人来做生意。嬷嬷说番邦人长着黄头发绿眼睛,像个鬼,我想看看绿眼睛的人是个什么样。”
顾明心迟疑:“唔……这个愿望么,我劝你还是先别说。”
“为什么?”
“父王肯定会生气呀!再说了你才这么大,谁敢让你往外面跑呀?父王又不能随便离开封地。”
“可是二兄都能去石梁。”
“他比你大。”
“那……好吧,那等我长到二兄那么大再说。”
“这还差不多。”顾明心笑道:“走,阿姊带你出去玩。”
顾明宸欢欢喜喜地跟着顾明心走了,等柳氏找来时,院子里哪儿还有女儿的影子?
至于柳家,从此彻底断绝了消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1章
咚咚咚,马匹的踢踏声匆匆来临,石亚夫瞬间撑起了臂膀。
他伸出头往下看,远远就看到了插着讯旗的驿骑。